拜謁陳獨秀
來源:作者:王桃珍時間:2014-09-24熱度:0次
本有沖天志,
飄搖湖海間。
——陳獨秀
是一個雙休日的午后,春夏之交,艷陽高照。我跳上摩托,風馳電掣,疾馳在寬闊的206國道上,直奔宜城。沿路標指引向南折進四、五里,有紅色欄桿阻住了我的行駛。急剎車,駐足,彌望四野,宛若走進了風光旖旎的江南水墨畫,輕風徐來,倍覺心曠神怡。
下臺階十余米,轉(zhuǎn)進錯落有致干凈的石板路,遠遠地便看見“陳獨秀先生之墓”幾個遒勁蒼健的大字,鑲嵌在漢白玉的石碑上,在陽光的照耀下,璀璨奪目。緣臺階拾級而上,圓形的漢白玉墓冢赫然映現(xiàn)眼簾,令瞻仰者肅然起敬。
我默默地走到墓碑前,虔誠地三鞠躬。同為獨秀山下的居民,先生,感謝您為家鄉(xiāng)的獨秀山增添了一抹絢麗的色彩。
現(xiàn)在的獨秀山因您之名獨秀于天下,不僅僅因為先生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新文化運動旗手,“五四”運動總司令,“一大”至“五大”黨中央主要負責人;重要的是您雖身在江湖但自始至終忘不了對家鄉(xiāng)的那份深厚誠摯的眷念之情。據(jù)說,當年您使用“獨秀”筆名時,您的好友汪孟鄒取笑說:你太不客氣了,以為世界上只有你這一個“秀”。您回答說:哪里,我們家鄉(xiāng)有個獨秀山,我不過說自己是這座山下的居民而已。寥寥數(shù)語,折射了先生坦率、謙遜的優(yōu)秀品質(zhì)。但平凡處顯現(xiàn)了先生不平凡的遠大抱負和理想。
從秀才到領袖,從總書記到平民;先生一生可謂坎坷不平,宕蕩起伏。也曾叱咤風云,也曾云遮霧迷,也曾落寞徘徊......都似過眼云煙,大江東去浪淘盡。逝者如斯焉,終塵埃落定,化為一撮黃土,令世人嗟噓不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人生充滿了變數(shù),即便是赫赫顯名的大英雄拿破侖一世,也因其連年發(fā)動戰(zhàn)爭,被奴役國家奮起反戰(zhàn)。1814年歐洲反法聯(lián)軍攻陷巴黎,其被放逐于厄爾巴島?;F盧戰(zhàn)役失敗后,他被流放于圣赫勒拿島,過著顛沛游離的貧困生活。而我相信,江河萬古不廢,實由百折不回,雖遭阻擋,卻只向東方;日月行天于永遠,乃因其通體光明,雖有食缺,卻一心總想光明。誰也無可否認,先生對推進中國現(xiàn)代發(fā)展史的進步所起的巨大的作用。
越過墓冢后面精雕玉琢的柵欄,是一座青翠、秀麗的小山巒,綠樹掩映下,陳獨秀生平陳列館便展現(xiàn)在這里了。走進陳列館,先生生平事跡由墻上陳列的圖像、文字解說下一一真實地呈現(xiàn)在眼前。大風起兮云飛揚,我仿佛聽到了歷史深處,金戈鐵馬,縱橫馳騁,出鞘揚鞭,鏗鏘有力的回音。
令我深深震撼的是在1927年4月召開的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五次代表大會上,陳獨秀、陳延年、陳喬年父子三人同時當選為中共中央委員,這在整個中國現(xiàn)代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不幸的是1927年7月4日,陳延年在龍華刑場壯烈犧牲,時年29歲,生前系江蘇省省委書記。次年6月6日,陳喬年在上海楓林橋畔英勇就義,年僅26歲,犧牲前任中共江蘇省委組織部部長。
痛失兩愛子,加上大革命的失敗,先生沉痛的心情可想而知。據(jù)傳先生被開除黨籍之后,蔣介石為裝扮門面,派胡適、周佛海等勸誘先生擔任要職,先生斷然拒絕:“蔣介石雙手沾滿了我們同志的鮮血,我的兩個兒子也死在他手里,我和蔣介石不共戴天!他叫我當勞動部長,參加國防參議會,真是異想天開!”遺憾的是,先生在大革命后期盲目聽從了共產(chǎn)國際代表的指揮,對心懷叵測的蔣介石只講聯(lián)合不講斗爭,致使他犯了嚴重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讓國民黨反動派獨吞了大革命的勝利果實。具有諷刺意義的是,蔣介石并沒有對先生感恩戴德,而是在他參加托派組織后,將他抓進了戒備森嚴的監(jiān)獄,也許此刻先生才真正看清了蔣介石的險惡用心,但為時晚矣。這讓我想起了霸王項羽,有勇無謀,且優(yōu)柔寡斷。鴻門宴上,一時心軟,下不了殺劉邦的決心,乃至有了烏江自刎的一幕歷史悲劇。先生過分信任于蔣介石,將中國出路的希望寄托于國民黨,也許這是先生決策上下得最不明智的一著棋;周恩來曾提出,不應將大革命失敗的責任完全推到陳獨秀身上,也有當時存在的諸種客觀原因。歷史自有公斷。
國民黨南京政府控告陳獨秀“危害民國”、“判國”等罪,先生為了充分表達自己的思想,自撰辯訴狀:予固無罪,罪在擁護中國民族利益,擁護大多數(shù)勞苦人民之故,開罪于國民黨已耳……慷慨激昂,集天地浩然正氣于一身,直抨國民政府的反動與腐朽。
在獄中,先生應國民黨國防部長何應欽的請求,揮毫書就: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錚錚鐵骨,躍然紙上,因先生書法絕紗,本想留存真跡,卻得此警言,令這位國民黨高級將領尷尬不已。
先生于1915年在上海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后改為《新青年》),揭開了新文化運動的序幕。請聆聽先生發(fā)刊詞中的呼吁一一青年應果斷地完成六項抉擇:自主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唯其如此,才配青年資格,中國才有希望。這些主張包含了后來所提出的“民主”和“科學”兩方面的要求,成為號召思想革新的宣言,乃至現(xiàn)在,對中國青年“開拓進取,勇于創(chuàng)新”仍有著重大的積極影響和深刻的教育意義。
先生晚年對文字學深有研究。著有《小學識字教本》、《中國現(xiàn)代語音有復聲母說》等。其一生坐過四次大牢,欣慰的是在獄中得到他的第三任妻子潘蘭珍的照顧,并著下《金粉淚》、《實庵自傳》等書。1938年夏天,先生偕同夫人潘蘭珍經(jīng)過重慶轉(zhuǎn)至四川江津,其時生活拮據(jù),但他餓死不食周粟,對國民黨的施舍一概拒絕。
1947年,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誰也不曾想到亞細亞最大的河流上漂蕩著一只小小的航船,這只歷經(jīng)險灘,劈波斬浪的船兒終于回來了,回到了故鄉(xiāng)的溫馨的港灣;船上裝載的是先生的靈柩,先生的遺骸與他的原配夫人高曉嵐合葬在如今的墓地。在建國五十周年之際,國家、省市有關部門計劃投資1300萬元對先生墓地進行全面修繕。若先生有靈,當含笑九泉了。
現(xiàn)在的獨秀陵園集古樸、清秀、大氣于一體,在瞻仰先生生平事跡及他的遺物(書房、臥室)時,你不得不為之感慨:偉哉,大有大無陳獨秀!
先生不寂寞。欲離開獨秀陵園時,我看到一只巨大的白鶴自墓冢右側(cè)高大筆直的杉木林中躍然而起,直沖蒼穹。
一聲鶴唳,震顫曠野,劃破了寂靜的傍晚。
2004.9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