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早早的來了,柳枝在風(fēng)里搖擺出一片新綠,小草已經(jīng)綠遍了田壟和大地,田間的紅花草開出了一片紅花,小蟲子也從土里爬出來了,從林子里飛出來,享受著春天的愜意,蠶豆豌豆已經(jīng)長得很飽滿,布谷鳥的叫聲一聲接著一聲,一切都在春天里復(fù)蘇了,驚醒了。
春天里,大家各自忙著自己的活,奶奶坐在四合院子的大門前,帶著我剝那些蠶豆和豌豆,燕子在屋檐下飛來飛去,那新筑的巢已經(jīng)快完工,我拿些土塊朝那些燕子砸去,招來奶奶的一頓罵,奶奶說,燕子到誰家,誰家都會有好運氣,所以不能打,至于為什么會吉祥如意,就是到今天,我也沒有弄明白,連那首大家耳熟能詳?shù)膬焊琛靶⊙嘧?,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我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豆子已然剝了半筲箕,我把那些剩下豆莢倒進陽溝宕沃肥料,豆莢梗倒在前面的竹園里。那些斑竹粗細(xì)不一,但都挺拔,一排排的,一直延生到河邊,那成群的小雞已經(jīng)長出了翅膀,上面的羽毛只能覆蓋主一小部分,脊背等都還裸露在外面,小雞在老母雞的帶動下,在竹園里、在倒下去的豆莢里尋找覓食。
奶奶一手端著裝米的筲箕,一手提著筲箕里的蠶豆,搖晃著一雙小腳,來到河邊,先洗好了蠶豆,放在河邊長出來的綠草上,再洗米淘米,因為米里有很多的稻谷和沙子,在洗的時候把筲箕放在水中做圓周運動,把那些聚積到一起的沙子和雜物剔除,這樣米就淘干凈了。
大伯在水田里做好了秧毯子,正在撒秧子,秧子勻稱的落在泥上,秧苗沒有長出來之前,怕麻雀吃,需要看秧鳥,這個就成了我的任務(wù),生產(chǎn)隊看秧鳥都叫小孩來,這樣可以省去大人的工夫。秧田里的稻草人嚇不了麻雀,我走在田埂上來回的巡視,我走到東邊,麻雀飛到西邊,我走到西邊,麻雀飛到東邊,惹急了我,就找些細(xì)小的土塊,砸向秧田,那些麻雀就呼啦一聲,一齊飛到塘邊的樹杪上,我索性把土塊砸向樹枝頭,麻雀就飛到林子的深處了,這樣可以安歇一會??囱眸B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聽到鳥雀的叫聲就要起床到秧田去,晚上要等到天擦黑,鳥兒歸林,才可以回家。有時候看秧鳥,也忘記了招呼麻雀,只顧在水溝里捉些小鯽魚,鄰里的叔佰看到了,就說,你這個小孩子看秧鳥,麻雀都把秧子吃完了,我這才醒悟過來,匆忙的去趕麻雀。這樣一直要等到秧苗有兩寸來長的時候,麻雀吃不到秧子才算結(jié)束。
大嬸除了做家務(wù),還要在溝渠邊撒下灰糞,點播一些黃豆長豇豆,栽幾棵南瓜,這些都是靠自家屋邊的地方,遠(yuǎn)處集體的田地里是不能隨便播種的。
我有時候陪母親在碓菪里舂米,碓宕是石頭做的,深深的像口鍋,宕咀也是長錐形的石頭,嵌在碓桿的頂部,下垂著,乍看像一個馬頭。碓桿很長,利用了杠桿原理,踩起來很省力氣,把稻谷倒進碓宕,我在后面踩,母親在碓宕里不停的翻那些稻谷,踩碓宕有兩個訣竅,一是力氣要不大不小,否則容易把米碾得粉碎,二是節(jié)奏要勻稱,否則一個不注意,就砸了碓宕里翻谷子的手,五十斤稻谷,要大半天時間才可以舂好,然后用篩子篩去稻殼和沙子,三十來斤米只管七八口之家吃上三天,所以舂米都是隔三差五要做的事情。
浸稻子是很講究的活,下面先放一個大平低簸箕,再把蘆席或者竹席圍成圓形,外面扎上草箍,把選好的稻種子倒進去,然后澆上溫水,保持合適的溫度和濕度,還要經(jīng)常的檢查,上下翻動,防止溫度過高或過低,什么時候加冷水,什么時候加熱水,都是極其講究的。直到稻子發(fā)芽,才可以播種。春天里動磨子是很少的,少數(shù)人家把浸過剩余的稻子磨成粉。浸過的稻子發(fā)了芽,長出了白白的芽咀,含有很多的糖分,先磨成粉剔除稻殼,這樣做出來的米粑是很甜的.推磨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時間長了兩個手臂特別的酸脹,我是常常邊推磨邊數(shù),三十圈,一百圈,數(shù)到一百圈再重新開頭數(shù),盼望著早點磨完。
農(nóng)閑的時候,我們就在四合園里玩,院子前面一排房子,中間朝南開個大門,東西兩側(cè)各有一排房子,后面是毗屋,中間是個四方形的天井,四邊都是走廊,也叫堂心,屋頂都蓋著青灰色的小瓦,堂心的屋頂上有兩塊大亮瓦,每間房子屋頂都有塊小亮瓦,太陽的光線通過亮瓦照進院子和屋里,那一片射進來的光束,在晴朗的天氣格外明亮,那些細(xì)小的灰塵,在光圈里翻滾舞蹈,隨著太陽的轉(zhuǎn)動,那光束照在墻壁不同的位置上,住的時間長了,你知道光束照在哪里,就該是幾點了。屋前的濃陰也在慢慢的縮小,在中午前后,也只剩下墻腳下的一點,一寸光陰一寸金,古人把時間叫光陰,大概就是這樣來的吧。在這樣的院子里,你可以深刻的感受到光陰的移動。要是下雨,那天井里就積滿了水,有風(fēng)的時候,有一方的走廊都回被水滴濺起的水花打得透濕。
走廊中一側(cè)放了輛風(fēng)車,在農(nóng)閑的時候,就靜靜地放在那里,我時常光顧它,動不動就搖著風(fēng)車玩,家里來了親戚,帶來的糖果被藏在風(fēng)車斗里,我照樣輕易的找到。
記得有一年的春天,大伯家養(yǎng)了不少的蠶,我和堂姐到處打桑葉,那些高枝上的葉子夠不著,爬樹就成了我的專利,發(fā)現(xiàn)了一棵桑樹,興奮得小臉通紅,有時候也有人不準(zhǔn)采摘桑葉的,就垂頭喪氣的再滿村莊的尋找,直到籮筐滿了才回家,那些蠶長到快吐絲的時候,通體發(fā)亮,一個個都圓滾滾的,她們在給蠶喂桑葉的時候,是不準(zhǔn)我進去的,原因我是屬老鼠的,我看了蠶,晚上老鼠就會出來偷吃蠶,連奶奶都這樣說,那時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在收獲蠶繭后,那些曬干的蠶蛾用菜籽油炒熟吃的時候,是少不了我的。
傍晚的時候,照例是挑水的時間,院子里我們叔伯三家都有個大水缸,大人到河邊用兩只木桶擔(dān)滿了水,挑回來倒在水缸里,我和妹妹也經(jīng)常拿一只木桶抬水回來,水缸里的水滿了,還要放上一些明礬,這樣那些泥沙就沉到了缸底,第二天早上,就是滿滿一缸清澈的水了,在天熱的時候,你要是渴了,就用葫蘆瓢舀上一瓢水,咕嚕咕嚕的喝個爽快。
那朝南的房子有個窗戶,我剛上學(xué)的時候就坐在窗前,學(xué)習(xí)寫字,第一次寫字,那個革命的“革”字,總是寫出了練習(xí)簿中方格子,橡皮擦了好幾次,都沒有寫好,最后硬是把那個方格子擦破了,再也不能寫了,我就很傷心的哭了起來。至今想起,仍感莞爾。
父親兄弟三個,每人的孩子都長大了,增添了不少人丁。平時過日子雖然是各家過各家的,但是四合院子已經(jīng)擁擠不堪,分家已經(jīng)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受場地的限制,四合院子只好拆除,大伯一家在原地改建,西邊讓出一部分場地,由二伯一家建房子,我們家搬到距離東邊百十米的地方建房子,大家新房子建好之后,三家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后,都搬到了各自的新家。好在新家也都不遠(yuǎn),不影響我到鄰居家去游玩,隔壁大嬸家的織布機,我是經(jīng)常光顧的,偶爾也踩一下腳踏板,看梭子來回的穿,那布也就一點一點的織出來了,當(dāng)然大嬸是不要我動織布機的,要是把線弄斷了,接起來是很麻煩的事。四合院子拆掉了,我的童年也結(jié)束了。
時光又過去了幾十年,當(dāng)年的那些桃樹梨花也不復(fù)存在了,那些老房子也幾經(jīng)翻修,失去了舊時的模樣,只有那些竹子,還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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