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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光里的風情

來源:作者:汪福元時間:2015-07-29熱度:0




           五. 趙書記的兒媳婦

  趙書記的兒媳婦是隔壁月亮灣村的,月亮灣村有個大水塘,形狀似月亮,所以村名就依水塘名字而來,一到夏天,滿塘綠葉隨風擺,半水荷花蕩露圓。月亮灣村的風景美,月亮灣的姑娘更是水靈。趙書記的兒媳婦夏荷是村里百里挑一的姑娘,把方圓十里八彎的小伙子的心吊得上下晃悠,只要一見到她,兩眼都是直的,連夢里都是夏荷姑娘的笑容。

  趙書記的思想不開化,看到村里哪個姑娘燙個發(fā),哪個小媳婦穿個裙子,都被暗地里罵成妖精,見到她們總沒有好臉色,并且說,要是我的女兒,我非打死不可??勺约旱膬合眿D成天打扮得像蝴蝶一樣,飄來飄去,罵又不能罵,打又不能打,心里實在是窩火,鄉(xiāng)鄰們更是打趣,趙書記啊,你現(xiàn)在不用教育別人了,你可要把你兒媳婦管好喲,只怕你兒子不愿意啊,說得趙書記老臉一紅,扭頭走開了。

  一天全家人吃過早飯,趙書記說,現(xiàn)在包產(chǎn)到戶了,正值春耕,趙亮和夏荷你兩個把河梗下面的旱地種點西瓜怎么樣,到時候也賣點零花錢,夏荷二話不說,直接答道,你們和趙亮種去,我準備到鎮(zhèn)上開個服裝店。趙書記心里一咯噔,緊接著說,開服裝店你會嗎?資金呢?夏荷頭也不回的走出門,說道,這個不要你們操心。氣得趙書記只罵趙亮管不好老婆,以后會鬧笑話的。

  夏荷娘家有一個弟弟正在讀高中,兩個姐姐也出嫁了,她讀完高中就歇學了,在農(nóng)村女孩子能讀到高中算是有學問的了,盡管心有不甘,但是比兩個姐姐一天書沒有讀要幸運多了,她找到兩個姐姐湊了點錢,和小時候的閨蜜李小紅嘀嘀咕咕了半上午,兩人連飯也沒有吃,就到鎮(zhèn)上去了,通過鎮(zhèn)上一個同學的介紹,租了一個門面,第二天,兩人就坐車趕到了浙江的一處集鎮(zhèn),兩人轉悠了一整天,把各中服裝的價格都問個遍,款式看了個夠,才回到小旅館住下了,兩人簡單的吃了點晚飯,也無心欣賞異地風景,就合計著要進什么貨,什么顏色什么樣式的服裝,才能好賣,才能賺到錢。兩人都說,村里鎮(zhèn)里的那些老古董,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肯定賺不到他們的錢,還是進一些年輕姑娘和小伙子的服裝,年輕人個個都想美,肯定好賣。于是第二天兩人買好了服裝搭車回家了。

  到了店里,經(jīng)過一番打理,一個小服裝店算是正式誕生了。小店開張,還真吸引了不少人,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新潮服裝,把那些年輕人的心都撩動了,這個說,這衣服那些百貨公司根本就沒有,百貨公司都是些土掉渣的衣服,灰的黃的黑的,紅的綠的,還沒有式樣;那個說,這個價格也不貴,也有人說衣服是好,就是貴了,那一起來小姐妹妹馬上就說,你嫌貴?那衣服你要穿上,憑你那俏模樣肯定會嫁個城里人,說得另一人紅著臉推打著伙伴。

  小店安置好,夏荷楸個空擋回了躺家,趙亮一見老婆又黑有瘦,心疼的問道,生意怎么樣啊,看把你累的。你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幫忙。夏荷說,我一個開店,爸爸臉都黑破了,再把你拉去,還不把我殺了啊,你種你的西瓜去,我有兩個人夠了。趙書記回家看到夏荷也不多話也不問,仿佛沒有這事一樣,悶頭吃飯。

  到了初夏,小店的生意出奇的好,村里今天三五個姑娘,明天五六個小媳婦都到她店里去瞧新鮮,回來都換了新衣服,有的是長裙,有的是套裙,頭上還戴了個遮陽帽子,腳上穿著塑料涼鞋,花花綠綠的,婷婷裊裊的走在阡陌小路上,仿佛一群蝴蝶飛過,看得田間干活的那些人有羨慕又嫉妒,也有說三道四的,說農(nóng)村人就要像農(nóng)村的樣子,打扮得妖里妖氣的,不知道勾引哪個。那些小伙子則看得眼睛直直地轉不過彎。

  沒有想到的是夏荷在村里也招來了不少非議,好幾位老人都說他們家的孩子都被夏荷帶壞了,趙書記這下發(fā)火了,你開店我不管,但是你那些衣服不準賣給村里的人,你就賣給鎮(zhèn)里的那些吃商品糧的,否則我不客氣,夏荷說,我又沒有強迫她們買,都是她們自愿的,他們自己管不住關我什么事情,我又不偷不搶,都是些老封建老頑固。

  更有些不懷好意的人說,一個結過婚的媳婦,不在家孝敬公婆伺候丈夫,成天在鎮(zhèn)上野,我看遲早要出問題,那趙亮也孬,不知道管管,早晚要后悔,聽到這些流言蜚語,看著丈夫異樣的目光,夏荷委屈的趴在床上哭起來,心想做點事情怎么這樣難啊,別人說也罷,連家里人都不理解。看看開張才半年多,和李小紅每人就已經(jīng)賺了五六千了,這在農(nóng)村真的是天文數(shù)字了,她連趙亮也沒告訴,只想到時候給家人一個驚喜。想起這些真的是舍不得關門,自己起早貪黑,外出爬車進貨,辛苦點沒有什么,怎么就招惹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呢?

  趙書記對兒子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這樣沒有出息,把你媳婦叫回來,早生個孩子,女人有了孩子心就栓住了。當初我就不贊成開店,都是你暗地里支持,現(xiàn)在鬧得滿城風雨,還不快收場?難道真的要等到出事,你才甘心?聽了這話,趙亮也感覺有理,天天見不到媳婦心里也不樂意,于是帶著異樣的目光,口口聲聲的對她說,你那么辛苦干什么啊,現(xiàn)在包產(chǎn)到戶,糧食也夠吃了,日子也好過了,你就省點心,回家過日子吧,早點養(yǎng)個兒子。看著丈夫那樣的小心眼,她氣不打一去來,有本事你自己養(yǎng)兒子去,說著就出了門,看著滿天的星星,迎著夜風,漫無目的的走著。夏荷心想,連丈夫都不支持,難道就真的把這服裝店關了?她坐在河邊的橋頭,看著水里的月亮在晃悠,心事飛得很遠很遠,等到天快亮了,她才站起身,揉了發(fā)酸的雙腿,咬了咬牙,心里說,不管怎么樣,店就是要繼續(xù)開下去。

               六.錢玉的外婆

錢玉叫什么名字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的外婆家就在我的隔壁,錢玉的外婆是個善良的老人,自己節(jié)衣縮食,把稍微值錢的好吃的東西都留下來,以備來客之用,鄰居家有個月子的小媳婦,或者哪家孩子頭疼腦熱,都要用手帕包三五個雞蛋送去。錢玉到外婆家玩的時候,他外婆和大家都叫他錢玉,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他才十五、六歲吧,看他的名字人們以為是女孩子,其實按年齡就是個半大男人了。但是大家都把他當小孩子看,因為他個子實在是太矮小,像個十來歲孩子,這也成了他外婆的一快心病。  

錢玉的父母早亡,家里還有個奶奶和叔叔,所以三天兩頭到外婆家來,我們和他算不上熟悉,偶爾的在一起玩,我們依舊在筍子長高了的時候,在竹園里摘筍殼,在菜園子的籬笆邊摘刺苔,在路邊挖野菜,夏天中午大人休息的時候,我們感覺不到陽光炙熱,在竹園斑斑點點的陽光里,在竹葉偶爾掉下的蟲子中,在蛛蛛網(wǎng)的盤絲纏繞中,開心的找我們認識的野果子,如覆盆子等,這些都是我們的美味,瘋起來的時候跳到河里洗澡,夏秋季節(jié)爬到那高高的樹梢摘那紅紅白白毛桃。

  鄉(xiāng)村農(nóng)家的房子都是土墻壁,被那些野蜂子,鉆成了很多洞,整個向陽的墻壁,都布滿了小小的洞眼,野蜂一般都是頭黑尾黃的,肥胖而靈活,但不蜇人,它整天亂轟轟的叫,到處飛舞,在籬笆邊的花朵上,在野草的嫩蕊中,在蔬菜的花骨里,來回的穿梭,然后就飛回土墻壁的洞中。我們和錢玉看到它們飛進洞子里,馬上拿個竹子或木頭的小棍子,堵住洞口,用勁向里搗,然后把他們掏出來,那些可憐的蜂子,自然都是頭身尾分開了。

  這是四月亦或是五月,我們很久沒有聽到錢玉來外婆家了,聽說他得了肺結核,這在1970年的鄉(xiāng)村可是絕癥,很難治好,鄉(xiāng)下人也叫富貴病,鄉(xiāng)下的醫(yī)院也看了,偏方也找來了,就不見好,錢玉的外婆舉著拐棍,一雙小腳搖搖晃晃蕩的走在河埂上,我們就知道她是去看錢玉了,每次遇到熟人搭訕,都唉聲嘆氣,說這孩子命苦,從小沒有爹媽,現(xiàn)在又生病了,老天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有時候錢玉的外婆把他帶到家中,殺個雞給錢玉補身子,她先拿來一個碗,里面放半碗水和少量食鹽,把雞脖子上的毛拔掉,然后很虔誠的在地上劃一個圈,再打上一個叉,口中念念有詞的說道,小雞小雞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接著一刀向雞脖抹去,雞血就像箭一樣射到碗中,再把雞脖子向后一扭,拗在雞翅膀上之后放在地上,那雞兩只足顫抖了一會,便到閻王那里超度去了。

農(nóng)村那家媳婦生了小孩子,錢玉的外婆聽到后,馬上跑到那人家,要那胞衣,拿回家燉給錢玉吃,農(nóng)村人的思想還是保守的,都習慣把胞衣放在瓦罐里埋在地下,說這樣小孩子就會平安無災,所以很多人家都是不給的,我的母親見到年邁的錢玉的外婆焦急的心,和那可憐的孩子,毫不猶豫的把胞衣給了他們,希望真的能挽回錢玉那年輕的生命。錢玉的外婆就這樣不停的忙碌,多方為錢玉想方法,但在那缺醫(yī)少藥的年代,終究沒有能挽回錢玉的生命,這年的夏天,錢玉還是抗不過命,就這樣去世了。

   錢玉的外婆,每但看到我們這群孩子在外面瘋玩,都出神的望向我們,雙眼空洞無物,一把破芭蕉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

           七. 換親換來的媳婦

  丁全友男兄弟三個他排行老三,除了他都結婚成家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還沒有找到老婆,父母都急白了頭發(fā),不知道托了多少媒人,就是不管用。丁全友不孬不傻,在生產(chǎn)隊干活也有一把蠻勁,只是說話滿嘴唾沫星飛舞,喝酒非要死纏爛斗,不醉不休,為了一點小事常和人抬杠子,也就是嚼字眼,認個死理,穿戴得也邋遢,小胡子像刺猬,有點人見人嫌的味道,加上家境困難,又是富農(nóng)成分,找不到老婆也在情理之中了。

  丁全友有個妹妹,因為家庭成分高,高不成低不就的,把年齡拖大了,二十七八歲在鄉(xiāng)村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出去還真的麻煩了。一天一個媒婆來到丁全友家,對他的父母說,鄰村有個王小強的今年三十二,他父母因早年多病,家徒四壁,下面有六個兒女,所以娶不起媳婦,人很實在,只是出不起彩禮。他父母說,只要你家姑娘肯嫁過去,就把他們的四閨女王小花嫁給你們家全友。丁全友的父母一聽,心事活了,只是怕委屈了自家的閨女,也不好開這個口。最后還是媒婆說動了丁全友妹妹,說對方人很好,只是經(jīng)濟條件差點,你們好手好腳的,難道還會餓死?

  就這樣雙方說妥當了,怕一方反悔,兩家同時迎娶,日子定在臘月二十,雙方的家庭也都只是在窗戶上,大門上貼象征喜慶的紅對聯(lián)和窗花,做了兩床新被子,就這樣,兩個新的家庭算是誕生了。丁全友婚后不久,父母雙雙病逝,兄弟三個各過各的小日子,全友一家住在父母留下來的三間破草房中。

  丁全友的老婆長得不少鼻子不少眼睛,眼睛是凹的,嘴巴是癟的,皮膚是粗糙的,相貌盡管不怎么樣,但是勤勞肯干能吃苦,和鄰居也不多事,一看就是個本分的人,因此也博得了鄉(xiāng)鄰的同情理解。但是小兩口經(jīng)常吵架,原因有兩個,只要王小花的哥嫂一有風吹草動,她這邊馬上起連鎖反應,非吵三天兩夜不可,還有是鄰居那家有什么紅白喜事,就是人家請了,也不準王小花去,叫她老實的呆在家中,自己一人大搖大擺的去喝酒,這個習慣也遭到村里人的不理解,畢竟是他們的家務事,鄰里也不好多說什么。

  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了幾年,他們逐漸有了兩個兒子,艱難的日子就這樣慢慢的過著,在兩個兒子五六歲的時候,農(nóng)村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王小花就更勤奮了,屋后的竹園里有成群的雞鴨,還養(yǎng)了幾頭豬,承包的十多畝旱地,根據(jù)季節(jié)都種上了油菜小麥,玉米棉花,初夏的稻床了堆滿了油菜籽,和小麥,夏秋交接的時候,收獲的是水稻,深秋的時候,只見她家的屋檐下,窗戶上都掛滿了玉米,門前屋后堆著的都是摘過的棉花桔梗,可以做柴火。她的勤勞是永無止境的,人們看到的她都是一身汗,一身泥。她也很節(jié)儉,死了的雞鴨和豬,都剝洗干凈,用鹽腌制后,再用火熏烤,掛在墻壁上,來了客人都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王小花能忍,能吃苦,一心只盼望著把兩個兒子養(yǎng)大,只要兒子能吃好喝好,她做什么都愿意。一轉眼王小花的頭發(fā)也白了,嘴巴更癟了,眼睛也渾濁了,背也微駝了,兒子也仿佛在一瞬間長大了,兩個兒子高中畢業(yè)后,都分別在外地打工,一個在建筑公司做項目經(jīng)理,一個在房地產(chǎn)公司做策劃,逢年過節(jié)他們回來的時候,王小花就站在竹園邊,遠遠的迎接,她這輩子好象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都是為了孩子,為了別人。而丁全友依舊是老樣子,胡子拉渣,和人頂牛嚼字眼,對家里的事情干得少指揮得多,看到王小花閑一下就發(fā)火。

  他家隔壁有個快七十歲的老頭,一次丁全友不在家,向王小花借了一件農(nóng)具,剛被他回家看到了,他就懷疑王小花和人家有不正當?shù)年P系,晚上關起門來打,王小花實在是想不開,越想越感覺傷心。第二天乘家里沒有人偷偷的喝了一瓶農(nóng)藥,喝下之后可能是后悔了,馬上大喊起來,我喝了農(nóng)藥了,被鄰家的大嬸發(fā)現(xiàn)時只說了一句話,我這輩子活得冤啊,就不省人事了,怎么搶救也沒有活過來。等兩個兒子趕回家的時候,她已經(jīng)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了,王小花的娘家因為是換親的關系,都是親上加親,來了之后,也只是大哭一場了事,并沒有對丁全友怎么樣。

  村里人背后都罵丁全友,說有好日子不知道過,你老婆都快七十歲的人了,年輕的時候不偷人,老了難道還作怪?現(xiàn)在的丁全友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饑一餐,飽一頓,兩個兒子都不太問他,大家都說,活該遭報應。

  

             八.六月開鐮稻米香

  農(nóng)歷六月初,早稻黃燦燦地垂下沉甸甸的稻穗,農(nóng)人舒展開滿面的皺紋。六月六曬破了雞蛋殼,說的是天氣到了最炎熱的季節(jié),一般到六月初二三就開鐮割稻子,這是收獲的季節(jié),人人都興奮雀躍,到了那一天,人們都在四點多起床,天還沒有完全亮堂,早上微風還有點涼意,剛下田的時候,稻子上還有濕濕的露珠,第一刀當然由隊長或者德高望重的人開始,宣示著對谷神的虔誠和敬意,緊接著男人女人連成一片,次第排開,彎腰像撲到稻田里一樣,一會兒工夫,成片的稻子依次躺倒在田間,只聽到“嚓啦”聲響成一片,刀子舞成優(yōu)美的弧線,稻鋪整齊的倒在田里,一行行的,到八九點鐘人們才回家吃早飯,早飯每家都煮了很多的稀飯,除了早飯吃的,剩余的都放在鍋里,到中午回家的時候,一人一碗涼稀飯喝下去,也不要菜,算是先墊墊肚子。

  接連幾天的收割,大家失去了新鮮勁,一個個累得彎腰弓背,臉也曬黑了,手也磨破了,還有把手指頭割破的,拿點布條包裹一下,繼續(xù)干活,汗水順著臉向下流,辣著了眼睛就用毛巾擦一下,衣服都濕透了,也顧不了天上毒辣的太陽,大家都知道農(nóng)時不等人,收割的稻鋪子要等曬干,挑到稻床上脫粒,一邊搶割,一邊搶收,要是不及時把曬干的稻鋪收回脫粒,遇到連陰雨,那稻子就發(fā)芽,爛掉了,到手的收獲就泡了湯,還要趕在立秋前后把晚稻栽上,所以總是從早忙到天黑,到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才收工,很多人走到稻床上累得躺在稻垛子上,汗?jié)竦囊路伙L吹著涼颼颼的,眼睛看著天天上的星星,聞著稻草發(fā)出的清香,舒服得簡直想睡下去。

  這樣連續(xù)奮戰(zhàn)二十多天,秧子也栽下去了,總算松了口氣。勞作是為了享受,幾乎每戶人家都鉸了新米,煮出來的稀飯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就是不要菜,也能喝下三大碗。也有很多人家把新米磨成粉,做成小米粑,一般只有小孩子手掌那么大,鄰里相互贈給,相互品嘗,道出誰家做得好做得巧。更多的是把米粑下南瓜,先把南瓜放水一起煮開,再放進小米粑,加點鹽煮熟,就是一餐美味了。大人小孩子都端著滿碗南瓜米粑,吃的香甜極了,也有端著碗的大人到處轉悠,東家答一句,西家問一聲,遇到狗叫踢一腳,看到雞飛呼一聲,在晨光里,在夕陽下,愜意的享受著農(nóng)家勞碌而甜靜的生活。

  多少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吃過那南瓜小米粑,但是無論遇到什么樣的煩惱,我的心田永遠有家鄉(xiāng)那寧靜的一隅,伴隨著我走向新的世界。

              九 .剃頭匠陳隊長

   剃頭匠老陳當過小隊隊長,所以大家都尊稱他為陳隊長,也有老一輩平輩的都叫他大(DAI平聲)匠。我們家鄉(xiāng)大匠就是剃頭匠,也許是盤弄人頭的,表示對頭的敬意所以大家把剃頭匠叫大匠。出門三五里,各處一鄉(xiāng)風,除了我們那方圓十幾里的地方,叫大匠就沒有人懂是什么意思了。

  陳隊長走到哪里都帶著一個小箱子,那箱子的大小和形狀與鄉(xiāng)下赤腳醫(yī)生背的箱子幾乎一摸一樣,只是少了個紅十字,打開箱子,里面的東西真的不少呢,一件大褂子圍巾,一把推子,一把剪子,還有刮胡刀及磨刀子用的長長的厚厚的布帶,有挖耳耙和耳刷子。剃頭時那熱水臉盆肥皂都是各家自行準備好的。每到新年的正月,陳隊長就要背著箱子挨家挨戶象征性走一趟,到了那家,說明這一年的這戶人家的頭都歸他剃,如果你不去,表示對這戶人家不重視,那這戶人家可能就跑到別的剃頭匠那里去了,還要說你的風涼話。村莊里剃頭很方便,幾乎每一兩個小隊就有一個剃頭匠,理發(fā)也就依照村和小隊的劃分和就近的原則,除非和對方有矛盾,這個規(guī)矩大家都知道,一般不會被打破。

  正常情況下,陳隊長的客戶在九十到一百戶之間,每戶按照一個大人算,也就是九十到一百個人頭,每個人頭費每年是一塊二角錢,小孩子和女性是不記數(shù)的,尤其是女性,也不理發(fā),頭發(fā)長了都是自己剪。除了干農(nóng)活得到的分紅外,這樣算下來,一年也有三百多元的收入,所以小日子比一般的農(nóng)戶要好多了?;哪牮I不死手藝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陳隊長的手藝堪稱一絕,頭發(fā)被剪得整整齊齊,尤其是刮胡子刮面,先把毛巾放在熱水里,再擰干,敷在臉面上,一把刮胡刀子慢悠悠的上下左右移動,胡子刮干凈了,那臉上,耳跟處,眉心間,眼簾旁,鼻尖上,無處不被刮得熨熨貼貼,舒舒服服。接著就是用小巧的挖耳耙給你掏耳朵,然后再把小小的毛刷子在耳里旋轉著刷幾下,那癢絲絲的感覺讓人舒服的直想打瞌睡。難怪我們那里人說掏耳朵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陳隊長給小孩子理發(fā)更顯得更認真,尤其是哪家有小孩子剛滿周歲的時候,看好了日子,早早的叫來陳隊長,孩子在大人懷里,那嫩嫩的頭皮可馬虎不得的,他都先把頭發(fā)給剃好了,再做簡單的修飾,男孩子一般都要留個老鼠尾巴,代表是慣的,直到七八歲或十幾歲,再請來剃頭匠剪掉老鼠尾巴,講究一點的人家,都要備好酒菜,招待一下陳隊長。

  要是在農(nóng)忙的時候,歇上半月二十天,陳隊長沒有依次到各家剃頭,就有些人罵這個大匠太懶了,一年到頭看不到人影子,也有人家客氣的,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殷勤挽留,也有碰巧哪家來了親戚,陳隊長也要沾光喝得臉紅紅的。 

  那一年我大概有十五六歲了,陳隊長到家剃頭,到了給我剃頭的時候,好心的準備給我刮去臉上的汗毛,父親說,不能刮,刮早了臉上的毫毛會越長越粗,就這樣我失去了享受陳隊長刮臉的精湛手藝。直到到了部隊一次理發(fā),我才知道刮臉時的享受。理發(fā)的是個老兵,沒有讀過書,但是剃頭的手藝非常好,夏天的中午給連長理發(fā)的時候,他是左瞧瞧,右看看,已被剪齊的頭發(fā),反復的修剪,那刮臉的認真神情憨態(tài)可掬,一個頭被他擺弄了兩小時侯才算結束,連長才心滿意足的對他笑笑說,不錯。

  老兵談戀愛的時候,要求我給他寫回信,我趁這個機會要求給我理發(fā)也刮臉刮胡子,并買了四毛錢的香煙分一半給他,才認真的給我刮了一次臉,那刀鋒在臉上輕輕的滑過,有涼絲絲的感覺,刮了一遍再一遍,他的手指在我臉上輕輕的觸摸,我感覺到了細微的毛發(fā)隨著那刀子滑過而變得光滑,這一次,我也把老兵折騰了近兩小時,那昏昏入睡的感覺真的是叫人舒服。

  剃頭在日常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重要的。聽說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見到剃頭匠的高超手藝,贊不絕口,寫下了“磨礪以須,問天下頭顱有幾?及鋒而試,看老夫手段如何?”,這對聯(lián)有氣勢,但是也叫人有怕怕的感覺。還是那些“進來蓬頭垢面,出去容光煥發(fā)”,“進館來黑發(fā)丞相,出門去白面書生”淺顯易懂,那“倭寇不除,有何顏面,國仇未復,負此頭顱”,“新事業(yè)從頭做起,舊現(xiàn)象一手推平”,把剃頭和天下大事聯(lián)系在一起,是難得的好對聯(lián)了。

  如今的理發(fā)講究多了,都是專門的店面,工具也先進多了,價格也貴了,人們也更注重形象了,也有些老年人還是很懷舊的,對過去的事物無由的有種偏愛,連我都想知道,陳隊長那小小的理發(fā)箱子還在不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像陳隊長一樣的剃頭匠繼續(xù)著這樣的工作?

           十.王立本拉板車的人生路

  那是1949年渡江戰(zhàn)役剛開始的時候,王王立本冒著炮火,搖著小木船,把解放軍一個班的人送到了長江南岸,并且打死了兩名敵人,也算是對偉大的人民解放戰(zhàn)爭做出了巨大貢獻。解放后,當年部隊的一位領導就在桐城當了副縣長,知道王立本曾經(jīng)送過渡江大軍并打死過兩名敵人,就找到了他,問他想干什么工作,二十歲剛出頭的王王立本很靦腆,見到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副縣長,不知道說什么,雙手在胸前緊張地搓來搓去,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好。那時候全國剛解放,正是缺少人才和干部的時候,副縣長看小伙子很精明的樣子就叫他當鄉(xiāng)長,王王立本說,我不會開會,講不來話,當不了鄉(xiāng)長,副縣長說,那你到供銷社去當營業(yè)員,老王說,我不認識秤,也不會數(shù)錢,副縣長接著說,那到糧站去工作,王王立本說我不認識磅,秤不來稻,一番對話后,副縣長有點失望,就問,那你想干什么呢?能干什么呢?王立本就說,你能不能幫我買個板車?副縣長說,行,我給你批個條子,你明天就到鄉(xiāng)里去買。這樣王立本就花了八十元買了輛板車(我說明一下,1950年的80元是什么幣值我不知道的,只知道鄉(xiāng)親們都說他花了80元),從那時候起,王立本就和當干部無緣了,從此走上了拉板車的路。

  大沙河的水有多長,王立本拉板車的人生路就有多長,鄉(xiāng)村道路本不方便,尤其有大沙河的阻隔,買點重物都要靠板車,東家砌個廁所,西家搭個鍋臺,需要那些沙子,都要從大沙河里拉回來,比人肩挑背馱要省力省工夫,板車就成了重要的運輸工具,拉板車的都是三五個人一起,遇到上坡下坎,都要相互的扶持,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行的,會拉車的都知道,要把重量向板車的尾部傾斜一點,這樣臂膀背著車帶,兩手壓向板車的兩個扶手,向心力就向前,車子就向前滾動,即省力又平衡,要是把重量壓在車子前半部,兩手壓向扶手的時候,可想象的是非把人和車帶翻了不可,小小的板車,簡單的手藝,其實也不簡單呢。在馱載七八百斤重物和走下下坡道路的時候,就知道經(jīng)驗和技巧的重要,力氣自然更是不可少的。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畈區(qū)更缺少柴禾,還沒有到秋天,每條田埂上的草胚都被刨得趕干干凈凈,敲去細土挑回家曬干也就三四斤柴草,那樹上的落葉也早早的被草爬子爬得光溜溜,很多時候鄰居間都要為柴禾而爭吵幾句,那些越界打柴的十二三歲小姑娘小伙子往往嚇得背著個籮筐落荒而逃。

  除了稻草麥秸棉花桿,加上少量的樹枝落葉,大家都各顯神通,到山區(qū)找親友買些毛草回來,以備過冬,這個時候板車就顯示出獨特的價值了,拉版車的人,早早的起床,帶上干糧和水,拖著版車,走上二三十里路,到主人指定的地方拉柴,一版車可以載到七八百斤,山區(qū)的那些枯木荊條是不會輕易賣的,大多數(shù)都是毛草,把板車堆得高高的,用繩子綁牢靠。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風大,柴草堆得高,板車的重心不穩(wěn),被大風吹得搖搖晃晃,可苦了拉版車的人。

  王立本力氣大,一次和大家一起拉柴,趕上了一個下坡,那車子怎么也剎不住,車前把再向上提也不管用,車子還是快速的向坡下滑,王立本吃奶子的勁都使出來了,結果雙膝跪到了地下才勉強把車子剎主,同來的人嚇得臉色發(fā)白,趕緊跑過來幫忙,才平安的下了坡,王立的膝蓋已經(jīng)上鮮血淋淋,到家的時候褲子上的血跡已經(jīng)斑斑點點,感動得主人逢人便說王立本為人的實在。像這些吃苦的事情,對王立本來說是家常便飯,那些貨物不重的時候,他都一個人披星戴月,走在大沙河的埂上,河水潺潺的流,月光靜靜的灑輝,汗水流了,就拿毛巾擦一下,衣服濕透了,有夜風吹拂,他心里還想快點呢,想著老婆孩子在煤油燈下等他回家的情景。

   到了改革開發(fā)的時代,王立本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農(nóng)村開始有人家做樓房,那些紅磚都要到很遠的窯廠拉回來,他照樣每躺都在,每逢這個時候,大家都詼諧的問他,還是拉板車好,還是當鄉(xiāng)長好,他都說自己是拉板車的命。

   誰也不知道王立本這輩子拉過多少躺板車,誰也不知道王立本拉車走過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穿破了幾雙布鞋,村里人只知道,沒有那一家的柴他沒有拉過,沒有那一家蓋房子的紅磚沒有他流下的汗,他的腳印在家鄉(xiāng)的大地上走過了無數(shù)的來回,只有星星才知道他的辛勞,只有月亮才知道他他的心事。

   王立本老了,不再拉板車,那舊版車就放在自家的堂屋,人們每每問起拉板車好還是當鄉(xiāng)長好的時候,他都一律回答說,這是人的命。

            十一.淚滴羅衣不忍看

   陳全在家是獨子,和王曉月的家都住在大沙河的河堤上,兩家是鄰村相距也就三四里,兩人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學,上學放學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兩人一前一后,都有說不完的話,田里干活的男男女女都說這樣讀什么書,簡直就是天天在談戀愛,把父母的錢花可惜了。到學校有五六里的路,還要過道河,說真話,兩人也是接伴而行,相互有個照應,根本就沒有談戀愛的意思。

   到了高二的時候,陳全的學習成績一直在中下等,但他對音樂有著得天獨厚的稟賦,二胡笛子樣樣拿手,還會自己譜曲,歌唱得也好,學校里有個什么文藝活動,他一直是個主角,高高的個子,白凈的臉,長得很帥氣,加上他本來就活躍,自然吸引來了不少女生羨慕的眼光。王曉月長得文文靜靜的,一雙眼睛就像池塘的春水一樣的明亮,小鼻子秀氣的微挺著,皮膚白皙,身材苗條,名字叫曉月,長得真像月亮一樣的晶瑩剔透。她的學習成績在班上算前幾名,這個時候全國還沒有恢復高考,學習是件輕松的事情,更不像現(xiàn)在這樣還要秉燭夜讀。

   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陳全和王小月這個時候也相互暗生情愫,兩人上學放學更是形影不離,春暖花開的時候,河堤上那千條楊柳就是他倆的柔情,那萬朵桃花芬芳在他倆的心里,夏天兩人在沙河里嬉戲,走過淺淺的河水,坐在沙灘上休息,兩人把一雙腳埋在沙里,陳全吹著笛子,王曉月靜靜的聽著,在這一刻,天地都靜了下來,只有河水在涓涓的流淌,世界仿佛只有他們倆人的存在,有時候他們在蘆葦深處悄悄的手拉著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有時候水邊的沙灘把王曉月的腳陷進去,開始還還使勁的向下踩,那知道腳拔不出來了,嚇得哭起來,陳全只好用手扒開沙,幫她把腳抽出來。

   美好的時光轉眼就過去了,兩人都畢業(yè)回鄉(xiāng)務農(nóng),之后雙方也就定了親,準備等第二年春結婚,那知道陳全在一次上山砍柴的時候意外的摔死了。王曉月是未過門的媳婦,只有在暗地里哭得死去活來,夜夜淚水濕透了枕巾,整個人都明顯的瘦了一圈,那知道這個時候,王曉月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那是一次和陳全在月光下散步,兩人情不自禁的偷吃了禁果。未婚先孕這還了得?要是傳出去,還不被人們的唾沫淹死?上學的時候,村里人都說他們倆在談戀愛,在胡混,這下可好,全被人說準了,要是陳全在世,趕緊結婚,也算遮住羞,現(xiàn)在陳全人沒了,王曉月徹底的絕望了,懷著對陳全的愛和凄涼的心情,在一個早晨,她悄悄的地投河了。

   也是命不該絕,王曉月被兩個趕早集的人發(fā)現(xiàn)救了起來,被救起來的王曉月三天三夜粒米未進,整個人呆呆癡癡,兩家的父母都不停的勸,全無效果。陳全的父母在懷著失去獨子后的悲痛心情中,知道了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懷孕了,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兩位老人再也顧不得什么,雙雙跪在王曉月的身邊,乞求她活下來,乞求她把孩子生下來。也許是想為陳全留下血脈,王曉月活下來了。只是從此她就沉默了,別人幾乎沒有聽她說過一句話。在艱難的時光里,王曉月生下了一個兒子,她就這樣一直住在陳全的父母家,直到孩子長大成人,她也沒有再嫁過人,也沒有離開陳全父母家一步。

   到她老了的時候,家里人才知道陳全的像框的邊緣被磨得光滑幽亮,那是王曉月在幾十年的時光里,在無數(shù)個夜晚,用手撫摸的結果。

   現(xiàn)在人們看到的王曉月,早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的風韻,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了。

          十二. 水鄉(xiāng)獨木橋 

  我的故鄉(xiāng)是丘林地區(qū)中的小平原,河流較多,塘口也很多,算是魚米之鄉(xiāng),大的水塘有五六十畝那么大,塘埂邊多數(shù)是楊柳,也有野薔薇,野毛桃和其它很多雜樹雜草,風起的時候,楊柳搖曳,水面微浪蕩漾,埂邊有很多白色的泡沫,被浪鑿得留下一層一層的痕跡,可以感覺到水盈滿時候的壯觀,桃花盛開的時候,游魚一群群地張開嘴翕動著,吸取晨露,樹葉上的露珠滴在水面,蕩起小小的漣漪,朝霞把水面的一角映得紅紅的,叫人怎么都看不夠。

  而那些內(nèi)河的水道都和塘相聯(lián),河水漲塘水滿,河水干塘水淺,河面上每隔三五里都有個小木橋,長的木橋中間有三四個支撐點,都是樹木做的,短的也有兩個支撐點,都成叉形,上面鋪上兩跟圓圓的長長的樹木,橋面有三四十公分寬,這樣橋就形成了,橋離河面有十多米高,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都諳熟水性,過橋如走平路,那些七八歲的小孩子經(jīng)常一個人來回在橋上行走,也沒有大人關照,這在現(xiàn)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鄉(xiāng)下人都肩挑背馱,挑上稻子或者其它農(nóng)作物,在河堤上行走,河堤七拐八彎,竹葉樹木,綠蔭濃郁,走累了,就在樹蔭下放下?lián)?,把扁擔放在兩個籮筐上,人坐在扁擔上休息,或抽根香煙,或拉拉家常,要是遠路的客人,還要問橋在哪里,等你心焦的時候,一個轉彎,那橋就不經(jīng)意地呈現(xiàn)在你的眼前,精神頓感一陣放松。

  過獨木橋最怕的就是下霜天,那窄窄的橋面上灑下一層薄薄的細細的白霜,滑溜溜的很不好走,我們都是把腳橫著,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的移動,不敢有半點分心,要是跌到河里,那后果不堪設想。橋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河流多,獨木橋就多,每到夏天,河兩岸的人都聚集在橋的兩頭,任微風吹拂,聽星星私語,聞河水嘩嘩,說些鄉(xiāng)俚間的人和事,談些古往進來的故事。所以河邊的故事也多,有大人說的故事,有小孩子說的故事,什么一橋只能承受一百斤重,一個人挑了九十五斤東西,帶了兩個各五斤的球,問怎么一次走過獨木橋,答案是把兩個球前后拋向空中,這個球快落下來,那個球馬上拋上去,如今想來,忍俊不住的感覺好笑。還有就是,一人帶著白菜、綿羊、雞、和狼,雞吃白菜,狼吃羊,問怎么只用兩次就可以過河,等等有趣的故事。

  一次微雨天氣,河堤上的竹葉也是濕漉漉的,樹葉也是濕漉漉的,小草也是濕漉漉的,村莊和河面都籠罩在霧朦朦細雨中,風不大,輕輕的吹著,濕潤的橋面迎來了一位打著油傘的姑娘,她走在橋上,風吹開了傘,她身子在扭轉搖晃,想把傘收住,結果傘罩著人,慢慢悠悠的落下河去,像仙女散花,路旁的一個小伙子看呆了,等到姑娘撲通一聲掉進水里,才清醒過來,三步兩步跑向河邊,縱身一跳,把姑娘從水中救起,他們倆也因此結成良緣。

   在一個秋天,河水淺淺見到河床,水邊的泥巴上和水面中到處都是落葉,我?guī)Я硪粋€小朋友站在橋上大喊,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還用雙腳在橋面上蹦跳,結果連人帶橋都翻到了河里,所幸兩人都沒有受傷。只是把身上弄得滿是泥巴,這是我最難忘記的一次過獨木橋了。

   如今再也看不到那帶有濃濃水鄉(xiāng)風味的獨木橋,獨木橋的韻致只有在夢里重現(xiàn)。

              十三. 五斤糧票

  到臘月的時候,裁縫就開始忙起來了,大家都早早的和裁縫師傅聯(lián)系好,定于某天某天到某家做一天衣服。臘月到了,可以按照人口分到一定的布票糧票肉票油票什么的,尤其是那些人口多的人家,過年就想著給每個孩子做一件新衣服,一般的都是老大穿了給老二,再改了給老三,那年月真的叫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能穿上新衣服那是難的。裁縫和我家是親戚,給我家做衣服的時候,都起早摸黑,不是做的衣服多,而是想辦法在剪裁的時候不浪費一點布料,還要給舊衣服拼湊,改成像新的一樣,所以那就很耽擱工夫。裁縫的手藝好壞在于剪裁,那時侯沒有什么時髦的式樣,合身,得體,省料,那就是好手藝,你不能把青年人的衣服做成老年的對襟褂,也不能把老年人的衣服做成對開的中山裝那式樣,等剪裁完畢,就開始縫制衣服,那腳踩的縫紉機,滴滴答答的響著,半天工夫,就做好了幾件衣服。

  中午吃飯的時候一般都是兩三個咸鴨蛋切開放在一個碟子里,再蒸上個雞蛋,炒兩個菜園里的菜,有時候也有一小碗紅燒肉,那就是很不錯的了,手藝人有個規(guī)矩,不論酒量多大,都只喝六小杯,一杯三錢酒,怕酒多了失手,把生意做砸了。他們邊吃飯邊和我父親拉家常,說今年發(fā)了多少布票糧票之類的,說到明年開春還很早呢,家里的稻谷還有多少,可接得到來年早稻收割的季節(jié),說些兒女多,鬧糧荒,日子艱難等等。裁縫聽說我家還有全國糧票,就向我父親借五斤糧票,說是開年要到外面出去一躺,糧票不夠,父親當時就拿了五斤糧票給了裁縫師傅。

  第二年的夏天,父親在裁縫師傅家吃飯,裁縫順手把五斤糧票還了,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糧票不見了,母親說你是不是弄丟了啊,父親翻開短褲的口袋,發(fā)現(xiàn)袋底有個破洞,那糧票無疑是漏掉了,就向回來的路上尋找,找遍了路兩旁,也沒有找到,空手而歸,父親就向母親發(fā)火,說洗衣服也不看看口袋是不是破了,早看到早補起來糧票也不會掉,一個家過日子全靠女人,女人不賢惠,就沒有好日子過,母親一向溫順,說了句洗衣服那有天天翻口袋的,也就算了。

  裁縫師傅聽說后,來到我家趕緊聲明,糧票我是還給你了啊,昨天那么多人都在的,父親說,我知道你還了,這個事不怪你。裁縫看我家的難處,內(nèi)心歉疚就又拿了五斤糧票要給我父親,父親當然是不會接受的。那天雨后初晴,田間的小路泥巴很多,裁縫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了,把手胳臂摔骨折了,醫(yī)生說起碼要休息三個月,這下可麻煩了,對裁縫來說,手不能動,怎么做衣服啊,這個損失可大了,裁縫的妻子也罵裁縫,糧票你還了,又不是你弄丟的,你到處跑干什么啊,你管得了天?還是管得了地?裁縫夜間望著滿田地星斗,默默的想著心事,想著怎么把那些送來的布做成衣服,也只好叫徒弟幫忙了,自己只負責剪裁時劃線,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徒弟。父親知道這些事情,也覺得于心不安,買了兩斤肉,捉了一個雞送到裁縫家去了。

  一個月后,父親在田間的小路上又無意間看到了丟失的五斤糧票,只是上面粘滿了泥巴,去掉泥巴,那糧票有些模糊,票面變得很柔軟了。一次父親和三個個人一起到城里為生產(chǎn)隊買農(nóng)具,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找了個街邊的小飯店,那些桌子面上由于長年油漬的侵浸而發(fā)黃發(fā)亮,長條凳子橫七豎八的放著,蒼蠅到處亂飛,四個人點了四碗米飯,炒了兩個小菜,匆匆的吃完飯,父親拿出那模糊柔軟的糧票,飯店就是不收,父親一班人說,這糧票又不是假的,飯店收款員說,我又沒有說你那是假的,但我不認得你的糧票,你到認得的人那里去用。正在拉扯之間,不知道誰把父親四人帶來的靠在墻邊的扁擔絆倒了,打碎了桌子上的兩個盤子,這下了麻煩了,糧票沒有用掉,還打碎了盤子,服務員說,大家都不知道誰絆的,但是扁擔是你們的,所以你們得賠,最后只得賠了盤子,付了帳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一路上四個人跳著農(nóng)具,誰也不說話,悶悶的走路。

回到家后,父親把那五斤糧票放在一個書本里,一直保留到現(xiàn)在。

          十四.一臺收音機

不記得是一九六六年,還是一九六七年,那時候的鄉(xiāng)下還沒有收音機,我只記得每家每戶都安裝了一個喇叭,一根細細的電線,把千家萬戶聯(lián)系在一起,每家的廣播都要接根地線,埋在墻角的地下,有時候還要澆點水,說這樣聲音大,那時候我有七八歲的光景吧,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洗臉的時候,把臉盆子里的水倒向地下的電線,大人都說要注意啦,不要被電觸了,也經(jīng)常聽到大人們說,我昨天在家被廣播線電了,身上麻麻的很難受,也有的說,我都摸了那電線,一點感覺都沒有,各說各的理,不過大家聽到的都是同一個聲音,某某公社人民廣播電臺開始廣播啦,這點大家沒有不同的意見,那些見識過世面的人說,公社里那個播音員我見過,扎著個小辮子,胸前掛著毛主席像,聲音好聽,人也漂亮,走路屁股一扭一扭的,這些話也就是那些青年人在私底下說的。

我親戚家有個老表,二十多歲,不知道在哪里搞來了一臺收音機,說我家有收音機,能收到很多臺,不像廣播喇叭里只有一個聲音,能聽到好幾個省的廣播,說得大家心癢癢的都想見識見識,因為都是親戚,就想借來聽聽,老表也很爽快的答應了。下午,大概是四五月的天氣,我坐在門前,那些竹子在風里搖曳,竹子和樹影把門前的空場地遮得滿滿的,只有花花圓圓的太陽的光斑,在地上搖晃,雞群在竹園里咯咯的鳴叫,這個時候,老表雙手捧來了收音機,我好奇的第一個跑到他身邊,看見有兩個香煙盒子那么大的四方的東西,正想伸手摸摸,被老表一手推開說,小孩子到一邊去,我看到他把收音機放在桌上,四周圍滿了我大伯二伯和老老少少的鄉(xiāng)鄰,都很希奇的看著,大家等了半天也只聽到收音機里咝咝聲,就是不說話,這個時候老表說,讓人拿一根竹篙子,要天線才成,只見他把一根早已準備好的細細的鐵絲,一頭連在收音機上,一頭連在竹篙的頂尖,把竹篙靠在屋檐下,高高的伸向天空,說來簡直不敢相信,一會兒工夫,收音機里就傳來了《東方紅》的歌聲,還能調(diào)臺,聽到“樣榜戲”,大家聽得興奮,感到新鮮。表哥走的時候說,給你們聽一晚,我明天早上來拿,走的時候一再強調(diào),不能把收音機搞壞了。

我記得大家聽了大半夜,那些人才陸續(xù)的回家去了,等到吃過早飯,老表來拿收音機的時候,發(fā)現(xiàn)怎么也沒有聲音了,天線豎得再高也沒有用,他當時就很不高興,說叫你們不要搞壞了,你們還是搞壞了,你們賠,因為都是親戚,大家也不好意思,并說我們根本沒有動你的收音機,現(xiàn)在在哪里能買到啊,你還是找人修修,也有話說得難聽的,收音機又不是我要來的,是你自己送來的,一句話說得老表臉都脹紫了,這個時候隔壁學校的一位教物理的彭老師來了,他說我來看看,檢查了一會說,收音機沒有壞,是電池沒有電了,他馬上回到學校,不一會功夫,拿來了兩節(jié)電池換上,收音機馬上就能唱了,這樣大家才興高采烈的散了。

轉眼間到了夏天,大家都在學校的操場上納涼,大人手拿芭蕉扇,涼凳上坐滿了人,凳子邊放了茶壺和杯子,渴了就倒一杯涼茶,坐在那里八卦,這個時候彭老師和其他老師也來納涼,只見彭老師手里也拿著小小的收音機,里面的聲音很清晰,還不要天線,看來比我老表的那個更高級,鄉(xiāng)親們都問這個是什么東西,彭老師說,這個是我自己裝的,是二極管收音機,大家誰也不知道二極管是怎么回事,都露出了對彭老師敬佩的神情,感覺這個老師非常有學問。過了幾天,納涼的人們發(fā)現(xiàn)這幾天唯獨沒有看見彭老師,也聽不見那收音機的聲音了,大家互相詢問,有幾個老師悄悄地說,上面說彭老師夜里偷聽臺灣的電臺,可能是臺灣特務,嚇得大家都沒有了聲音,好在經(jīng)過調(diào)查,彭老師家庭成分好,那臺收音機,信號太弱,根本收不到什么敵臺,但是從那以后,彭老師也不敢玩收音機了,大家夜晚聊天的時候,只有星星在無言的做伴,只有清風在悄悄地私語。

時光悠悠,等到我長大的時候,我最喜歡緊跟時代步伐的,就是買那些電子產(chǎn)品,電視機,錄音機,DVC,MP3,電腦等等,在這個方面,我也算是很趕時髦的了。


(編輯:作家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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