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沾染泥土的情懷(組詩)
●鄒曉慧
寫一首鄉(xiāng)村詩
●鄒曉慧
這是一個缺愛的小孩
這是一個缺愛的童年
這是一條缺愛的村莊
這是一個空了的爺爺
這是一個空了的奶奶
這是一個空了的村莊
不管是在吳莊還是許莊
詩還沒開始寫
先讓人憂傷起來了
叫我如何下筆
寫重了,怕觸摸到留守兒童的眼神
寫輕了,又怕被風吹走
叫我如何書寫
寫空了,就像留守老人的巢
寫實了,又怕觸動自已的疼痛
如果詩不能讓自已救贖
我寧愿獨自神傷
就像破舊的家譜與農(nóng)書
詩歌與鄉(xiāng)土從來不分家
貧瘠是貧瘠的伙伴
土地是土地的希望……
如果我們什么都不是
●鄒曉慧
我們?yōu)槭裁闯38械矫悦?/p>
因為我們的要求太多
如果我們已什么都不是
空的 透明的 純凈的 虛無的
象蹤影 象夢想 象遺址 象空氣
飄著 散著 雨淋著 風吹著
我們的心靈是否就找到了處所
我們?yōu)槭裁闯3?释麎m世之外
因為塵世之內(nèi)有太多的紛爭
如果我們已什么能看淡
不言語 不責怪 不生事 不生氣
甚至不恨也不愛
象暮色 象桃園 象寂寞 象塵土
請原諒我們在塵世的碌碌無為
讓我們一起去感受那些比空氣還空的蒼茫
我們?yōu)槭裁闯悦?/p>
因為我們的欲望太多
如果我們已什么都不是
不撲朔 不迷離 不來 不往
甚至不開始也不結束
就不會有風塵粘滿我們的腳步
就算塵土把我們收回去了
我們依然只醉心于栽花 散步 發(fā)癡
而開花與葬花的心態(tài)
好象都在凡塵之外事先得到了交代
妙高
●鄒曉慧
戴上這串佛珠
你就成了一個把身體空出來的詩人
一個沒有用完空虛的詩人
什么都沒有了速度
穿過你所有物欲的情人
走進山林似乎想表白什么
尋訪一座山 一寺廟
以一顆皈依的心靈
心靜了, 心寬了, 檢點下來
凈潔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貢品
戴上這串佛珠
很容易識破自已的虛慌
一個人在小節(jié)上守清規(guī)
才能體悟什么是無所故
萬一走錯了趕緊懺悔回頭
日子還是那樣要過下去
即便沒有看見什么改變的痕跡
用手撫摸遠山的青翠與安靜
戴上這串木香佛珠
有時像做夢 有時像做事
靈魂
●鄒曉慧
站在門外的人
窮一生 無法
入門
唯有影子
可以在隙縫里自由地
來 或 去
如果有人如約
就可以把悼祭當作慶典
抓住影子
世間太擁擠
如果沒有了痛苦
大家都可以安寧
也無所謂
生 與 死
讀母親的信
●鄒曉慧
子夜的燈外
是淚流滿面的
雨
讀雨點如讀停在
木質血色的長條上的
那只水鳥
我看見你的眼睛
凝固在遠方
讀斜雨如讀風
讀你拂在天際的
白
發(fā)
讀雨水如讀鏡
讀鏡中你爬滿斑和皺的臉
如讀被積水
鋸斷的年輪的
寂靜
讀驟雨如讀異鄉(xiāng)的淚水
當我愛上一個陌生的女人后
才發(fā)現(xiàn)你是多么偉大
我開始以私生子的名義
叫你一聲
媽!
母乳
●鄒曉慧
母親產(chǎn)下多難的我
用液化的方式
教我最初的呼吸
在洪水沖毀村莊那年
母親用針線在尿布上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扎我
用木盆在河水里種我
卻怎么也抽不空
心中被水嗆過的種子
舀不干的河水是母親的乳房
母親沒有用它養(yǎng)大我
卻喂養(yǎng)著自已的淚水
一出生就離開了母親河
一生都有想回到母親河
又有誰知道這中間的距離
想象母親如何洗紗浣衣
那晾在河邊的歲月
漸漸擰干了水分
最不忘記的
卻最容易忘記
我無法記得母乳的滋味
河流是故鄉(xiāng)的乳房
在村莊的內(nèi)部流淌
在我的體內(nèi)流淌
把回故鄉(xiāng)的路擦亮
曾經(jīng)四處尋找的源頭
流出的還是野性的河水
只是被固定拴在村莊的樁上
一群孩子拉著河流歌唱
是誰在日夜思念的河流上
種下鄉(xiāng)土詩
乳汁般的河流
是古老純潔的河流
我枕著河流入夢
在夢中清洗血液里的灰塵
清洗詩歌中灰塵
許給故鄉(xiāng)
鄒曉慧
也許只有年長了, 皺深了
只有回歸后才能深刻領悟
自己早已許給了詩歌
許配給山水相依的故鄉(xiāng)
我愛上我魂不守舍的故鄉(xiāng)
我的愛狹隘又固執(zhí)
僅愛只有五百畝大小的雙馬石
僅愛像父親背影一樣的雙馬石
比痛不欲生的愛情更愛
我愛讓我魂不守舍的故鄉(xiāng)
只有聽著鳥叫才能保持沉默
只有像溪水一樣淌著淚水才能釋然
只有緊貼土地才能安息
也許這就是詩人的底線
也許只有年老了才能感悟
像老樹一樣在村口堅守
像木瓜落在地上一聲悶響
那些陳舊或不陳舊的流言也不想說
人生的惡與善都已無所謂
拒絕所有欲望的蔓延, 和
一個方向的轉變或升高
今天, 我就住在故鄉(xiāng)里
與故鄉(xiāng)一起看透碧藍的天空
一起穿一件青山綠水般的衣裳
一起呼吸這么奢侈的純凈空氣
一起狹隘地愛著雙馬石
老家的院子埋滿了落葉
就像鄉(xiāng)親們身上躲過塵世的塵埃
風也吹不動它們
在故鄉(xiāng)住下來, 真的住下了
靈魂安頓了, 情感像瘦弱的身體
讓我滿眼的淚, 二十年后終于流出來了
從故鄉(xiāng)出來的是游子
從游子心里出來的還是故鄉(xiāng)
石佛山之上
●鄒曉慧
往上, 再往上
我似乎要投奔石佛山了
我的恐慌就像漂鳥一樣
找不到隨時要飛的眼睛
我動, 山不動
山動, 我卻鐵了心安靜得像一塊石頭
如快要回歸山林的生活
面對陌生如無數(shù)迷失的自已
再往上, 閉上眼睛
把白天脫掉
把現(xiàn)實脫掉
讓肉身飛翔
再往上, 閉緊眼睛
似乎置身于萬丈深淵之中
又好像游離了塵世
讓靈魂飛翔
假若 天生沒有高低之分
假若 我們身在何處都可以淡然自得
我們完全可以在半山腰安生
然后, 再緩和地老去
再往上, 站在石佛山上
我已不是一個恐高的詩人
再往上, 我就是七級浮屠
尋找那行放置地懸崖上的禪詩……
純粹
●鄒曉慧
好寫詩的
想必是位風雅的女子
她與溪水一起流動
與江南秀色一起
與日月一同排列
我喜歡她最初的純真
像隱入紅塵的背后
古典而干凈
沒有黑色的念頭
沒有被臟手觸動過
她如一幅韻致的山水畫
留白天地寬
無數(shù)俊才追趕紅塵
有幾個人真正知曉
她來自大宋還是盛唐
世界上沒有一個人
像我這樣愛純粹的詩歌
如大自然的風景和風景的超然
如那些沉醉的光陰
端莊且寧靜 眷戀而永恒
一首干凈的詩
如一個穿旗袍的美人
如一份千年修來的禪緣
如一個民族的內(nèi)心
如絲綢般的仁愛
疼痛是怎樣被風吹走
●鄒曉慧
冬天在恍惚中撕毀了契約
你成了身弱多病的下崗工人
只有風, 不斷從冬天吹來
并且掀動你額前的發(fā)絲與霜花
你仍以堅強的微笑抵制這場大雪
面對無法就診的現(xiàn)實
我顯得無能為力
只好隨意寫些詩歌
隨便吃些冷風與苦頭
我心中有沖動卻被撕心裂肺
隨便隨雪水流放
說是生存還是為了和存
你總是比別人起得早
寒冷的風如一只窮獸
野蠻 尖利 且成雄性
不斷攻擊你單薄的身體
城市四面漏風
疼痛是怎樣被風吹走
你沒有吃晚飯僅僅是為省下五元五角錢
難道天下糧倉正空
冷風咬著冷風 饑餓摟著饑餓
我看見你的眼里
噙滿了形跡可疑的淚水……
擦皮鞋的老人
●鄒曉慧
街頭有個擦皮鞋的老人
他很少笑
當他給別人擦鞋的時候
他那張臉
也被風霜擦著
今年冬天下大雪
我去看擦皮鞋的老人
思緒如一片片雪花
他說 雪好深呀
深得 已經(jīng)
很久沒有看過客人的鞋
鵝毛般的雪還在下
老人仍然守在街頭
那一片片的雪花
開始在他頭上融化
變成了一絲絲的白發(fā)
街頭有個擦皮鞋的老人
即使他閑的時候
他那雙粗糙的手
也握著鞋刷不放
好像握著自已的命運
也許他一輩子
都把鞋倒過來擦
面對世態(tài)炎涼
泠與不冷
閑與不閑
都非我們所能了解
鄒曉慧 現(xiàn)居江蘇常州 出版詩集《純粹》《回歸》等多部,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曾在《人民文學》《北京文學》《花城》《青年文學》《十月》《鐘山》《星星》詩刊《詩選刊》等發(fā)表大量詩歌作品。入選多種中外選本。
通聯(lián):江蘇常州市青山橋硝皮尖7-丙-601室鄒曉慧 郵編:2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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