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魂
來源：作者：田景軒時間：2014-04-14熱度：0次
桂蘭牽著兒子的小手，正從幼兒大門出來時，遇到也正在接兒子的鄰居慧安?；郯采裆衩苊艿卣f，“桂蘭，桂蘭，你曉不曉得你家阿輝鉆老硐差點兒被砸倒的事呀？”桂蘭吃了一驚，臉就有些發(fā)白，心里害著怕，聲音發(fā)飄，問，“你咋曉得？”慧安就大大咧咧地道，“毛三回來了，他說的。他們?nèi)巳ャ@老硐，——調(diào)查老硐，你家穆林走在前頭，我家毛三提電石燈走在后面。三個走到硐里，也不知走了好深，站在一個位置正編錄，一砣石頭從頭上落下來，剛好砸在你家穆林腦殼上，說他當(dāng)里正在本上記錄，安全帽都砸破了……嘖嘖，他們也是，鉆老硐危險得很哪?！眱扇朔质趾?，桂蘭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如果石頭落下來時，他恰好沒戴安全帽呢？假如落下來的，不是一砣石頭，而是塌方呢？他們豈不……兩年前，隊上的一個職工就是在挖坑道時遇到硐里塌方被埋在硐里，后來把人挖出來，沒送攏醫(yī)院，人就死了……想到這里，她的心就抖得不行。
回到家，小兒子平平像一只野兔子似地，一會兒沖到沙發(fā)上，一會兒又沖進(jìn)臥室，一會兒把電視音量調(diào)得老大，一會兒又把他的故事畫報書甩得嘩嘩響?！捌狡?，你給我自成點！小心我揍你?！币幻嬲f著，一面進(jìn)廚房掏米煮飯。她把米舀進(jìn)銻盆里，把盆放在水槽上，抬起頭，目光空空地望著墻，怔了半天，才想起掏米。掏好米，把米倒進(jìn)電飯鍋，蓋上蓋子，轉(zhuǎn)過身來，又不知下一步該干啥，愣了一剎，又才猛地想起，還沒按按扭，又返身去按按扭。平平在屋子里，跑得地板叮叮咚咚地響；但她的腦子卻分外安靜，或者說分外空，找不到一個著落處似地。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老家，有孩子上坡放牛，在墳山“撞鬼”了，當(dāng)母親的就在飯甑里煮一個雞蛋，一面煮，一面喊著孩子的名字，雞蛋煮熟了，蛋黃里有一個黑印子，表明孩子的魂就回來了。她想，穆林一定嚇壞了，——我都嚇成這樣，他不嚇得睡不著嗎？于是，她把鐵鍋架在煤爐子上，羼上小半鍋水，在鍋中放上一個鐵圈，把一只雞蛋放在碗中，再擱在鐵圈上，蓋上銻鍋蓋子蒸。待了小會兒，等有蒸氣起來了，她開始小聲地念，“穆林的三魂七魄回來了！穆林的三魂七魄快回來了！……”她一面念著，閉上眼睛，像一個虔誠的念經(jīng)的尼姑。等她睜開眼睛，才感到腳有些發(fā)酸，想是呆的時間太久了。她回轉(zhuǎn)身，看廚房門口一團(tuán)黑影，嚇了她一跳，原來是平平?！罢宜姥?！平平，一聲不鬧，你要嚇?biāo)滥銒屟?？”平平一溜身跑了，還一面嘻嘻地笑。
雞蛋煮好了。母子倆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把雞蛋剝開，白生生的，沒見一點什么黑印子呀，她倒也不十分感到奇怪。“平平，把雞蛋吃了哈。這只雞蛋里，有你爸爸的魂喲?！笨吹侥赣H怪異的神情，平平心里害怕，不敢吃，他囁嚅著道，“媽，你吃?！惫鹛m裝著生氣的樣子，唬著臉，道，“快吃！——吃了這只雞蛋，爸爸就回來了?！逼狡娇粗胚M(jìn)小碗里的這只剝了皮的白生生的雞蛋，仿佛看到的是一只奇怪而大的眼睛，正和他對視著呢，他又怯怯地看一眼旁邊的桂蘭，桂蘭還正唬著臉呢，他只好一點一點地，像平時桂蘭哄他吃藥一樣，把整個雞蛋咽了下去。見兒子咽得臉都憋紅了，桂蘭忍不住笑了。她輕輕地?fù)崦鴥鹤尤彳浀念^發(fā)，溫柔地道，“平平乖哈，等爸爸回來了，叫他給你買玩具?！薄拔乙陶呱颀??！彼贿吪恐肜锏娘垼贿叾⒅鹛m的眼睛道，他的精靈勁似又回到身上來了?！昂玫?，忍者神龜就忍者神龜……”
這一晚母子倆都睡得很好，似乎穆林的魂正陪在他們身邊。
(編輯：作家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