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我越來越感覺到我戀上了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而且這種感覺愈來愈堅定,愈來愈強烈。
故土,我熟悉你褐黃色的土壤,含氟高略帶堿味的水,有常年干燥的空氣,還有坡上刮過的風。故鄉(xiāng),我熟悉你的每一塊土地種植的莊稼,我熟悉每一塊地頭種植的柿子樹,每一個蘋果園,每一條延伸的道路。我的鄉(xiāng)村,我熟悉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小巷,我能說出哪里有一道坎一個坑。我能道出每一家院落主人的名字,還能叫出他們孩子的乳名,甚至藏貓貓經(jīng)常躲的柴禾堆。
故土,我熟悉你天空中的每一朵云,熟悉太陽散發(fā)的熱量以及耀眼的光亮,我熟悉月亮穿過鄰居家的梧桐樹稍照射在我的庭院,我也熟悉夜夜掛在頭頂?shù)哪菐最w星星。故鄉(xiāng),我熟悉土地上每一道梁,我熟悉每一道山崖和長在陡崖上邊的那幾株野生的酸棗樹,我熟悉荒蕪土地上長的那幾株黑柿子樹,還有它成熟時散發(fā)出的甜香。我的鄉(xiāng)村,我熟悉每一家的院落,我熟悉舞臺上的紅臉和黑臉,還有白面的書生,我熟悉土地廟是鄉(xiāng)人最崇拜的神靈,它在村頭守護大家的一年四季,庇護著村民豐收的喜悅。我知道那塊地是良田,最適合種什么樣的蔬菜和瓜果。
故土,我知道黃河從你的身邊洶涌而過,我踏過汾河的水,我迷戀在涑水河的小橋上。我在鹽池邊駐足長久,在池神廟前驚嘆,看鹽池上千年一遇的玫瑰紅。故鄉(xiāng),我熟悉土地上每一口池塘,每一眼泉水,還有大雨后暫時形成的一汪水潭,以及大雪覆蓋的原野。我的鄉(xiāng)村啊,我熟悉每一眼水井的位置,我知道池塘水的來源和它修建的歷史。我熟悉黃河灌溉渠流經(jīng)的線路,和它灌溉的每一片土地。我經(jīng)常想象黃土地上流動著水的樣子,每一片黃土在吸收水分的時候,發(fā)出貪婪的“滋滋”聲。
故土,我熟悉這片土地上質樸的鄉(xiāng)親,還有他們在高興的時候或在傷心的時候,吼小段黃土地上高亢的蒲劇。我熟悉他們在土地上勞作的艱辛,但他們虔誠地善待著黃土地。故鄉(xiāng)啊,我熟悉你散發(fā)的味道,愈久彌香。那是土地和陽光的味道,那是蘋果的香味和小麥的麥香,也是經(jīng)過光合作用形成的故鄉(xiāng)味道。我的鄉(xiāng)村啊,我熟悉溝埝起伏的黃土地上的每一樣生物,我熟悉傍晚裊裊的炊煙中鄉(xiāng)親們說話的聲音,還有牛嚼食的響聲,雞鳴叫的早晨,狗碰到生人“汪汪”的狂嘯聲,還有人們開門和關門的聲音,甚至人臨睡前打哈欠的聲。
故土,我熟悉這片土地上發(fā)生的歷史,有假道伐虢的戰(zhàn)爭道路,有伯樂相馬的睿智雙眼,還有介子推割股奉君的忠義,更有關羽“過五關斬六將”尋兄的忠勇,有王勃、柳宗元、聶中夷的詩情,更有司馬光的《資治通鑒》的閃光。故鄉(xiāng)啊,猗頓發(fā)展畜牧業(yè)和農業(yè)的地方,韓信揮劍渡江,唐時張嘉貞“一門三宰相”,還有從漢武帝開始一直祭祀的后土祠。峨嵋臺地,處處閃動著耀眼的光芒。我的鄉(xiāng)村啊,黃土地上一個小的村子。我夕陽一樣熄滅的目光會在第二天早晨重新照亮一個村子,散落在街巷的音容笑貌就是一粒粒的種籽,接二連三在我的心間萌發(fā),一幕幕鋪陳開來,一段段講述起來。但村莊里的人和原來的我一樣逃離了村莊,蝸居在城市的小房子內不愿出來。寧愿接受交通堵塞的現(xiàn)實,也不愿回到賞心悅目的村子里來。這是我們的過錯,是我們的不應該,我們的離去讓你感到如此頹廢,如此缺少生機。
故土,我二十歲以前辛苦奔波行走的地方,雖然我總躲在校園的一角,可依然能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教室里有我們埋頭苦讀的身影,還有我們爭論不休的話題,直到爬上一段長長的坡,我就回到故鄉(xiāng)。我的故鄉(xiāng)啊,當我消失后又回到你的一年一月一日,依然是生生不息的輪回?;氐轿易畛醯某錆M幻想希望中,或是歡喜的孕育中。我一直堅守著故鄉(xiāng)的夢行走在每一個山頭每一座城市。我的鄉(xiāng)村啊,我回來是如此猶豫不決,但我堅信我心底的決定,就是我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匕』丶?,如果還有第二次,如果真有第二次,我一點也不會猶豫。我要回到你的懷抱,從開始的地方重新開始,要長出小麥和棉花,甚至結出蘋果和柿子,乃至遍地開放的蘭花和薔薇,做一個最初的我。我的房子已經(jīng)在院子里孤獨地守望了很多年,一直等不來它的主人。墻垣在風雨中剝落,變得越來越低矮了,沒有人加高修繕。祠堂靜靜地站立在村子的中間,而少了我們的祭拜。牌匾已經(jīng)殘破不堪,家譜已經(jīng)泛著古老的黃色,頁數(shù)殘破并且不全。這全怪我們啊,怪我們不負責任??!
而我直到現(xiàn)在,才理解了鄉(xiāng)村的溫暖和諧。現(xiàn)在我如同希望見到自己的初戀情人一樣渴望回到她的懷抱。
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理想,義無反顧地離開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沒有帶上一抔黃土,我變得整日吃不好睡不好,感到肚子空落落的。常常想念故土的饅頭,故鄉(xiāng)的面條,還有我鄉(xiāng)村的熬菜(又稱燴菜或者熱菜)。它們霸占著我的味蕾,讓我排斥其它地方的美食??吹焦枢l(xiāng)的飯菜,我胃口大開,食欲大增。我身體迅速強壯,腰板也直了起來??傊枢l(xiāng)的水都是帶著絲絲甜味。
戀故土戀故鄉(xiāng)愛我生活的鄉(xiāng)村,我所有的追求只是為回到您母親的懷抱。當我的生命遠方逐漸消失,我沒有別的去處,只能回到你這里,我溫暖的故土。
當在別的地方感到無限失望的時候重新站在故鄉(xiāng)的小山村的巷子里,所有的信心驟然涌上心頭。這里托著我的夢想,也點燃了我的夢想,并助推我走向成功。如今我需要在這里實實在在地加油,實實在在地補充能量,更需要靜下心重新審視過去自己所有的奮斗到底是為了什么。
思前想后,還是堅持不懈的追求為走回生我養(yǎng)我的小山村,雖然它不夠富有,但足以寬慰我所有心,排解別的地方帶給我的煩惱。父老鄉(xiāng)親,少了爾虞我詐,多了包容。我心中的“世外桃花源”,我追求的“香格里拉”,我渴望的“伊甸園”,我溫暖的“天堂”就是黃土高坡上那個小山村,我熱戀的故土故鄉(xiāng)的那個鄉(xiāng)村。
2016年12月19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