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泥河灣,永遠(yuǎn)記得你
——扶貧紀(jì)事
陳曄
離開了原上,離開了泥河灣,很長時間了,有時候做夢還回到那片土地。最近也有人總是問,你們?nèi)ジ墒裁戳??回來半年多,也還有人問。他們對扶貧工作不了解,我談得也很少。黨派我們?nèi)е环N使命去的,像雁過留聲一樣,我們在那塊土地上留下印記,帶去了變化和新風(fēng),也融入了感情。經(jīng)常做夢回去就是例證!
最近,讀到一些張家口作家的作品,對于桑干河、壺流河、張庫大道、泥河灣有了更深的了解。這塊土地短時間是不能完全領(lǐng)略的。我經(jīng)常回想一起生活乃至相逢的人物。我會和熟悉的人談起那些日子,談起共同的經(jīng)歷,甚至,這個季節(jié)他們在干什么都能想象得出來,一位文學(xué)前輩說,“因為你已經(jīng)和他們?nèi)诘揭黄鹆恕!?br/> 我剛到張家口,遇到當(dāng)?shù)氐囊幻骷?,贈送我一本《蕎麥嶺》,鄉(xiāng)里的高委員知道我喜歡書,也送給我?guī)妆娟栐臅?,縣政協(xié)副主席張主席更是東道熱腸,給我找了多本文史資料??脊艑W(xué)家衛(wèi)奇教授也推薦我一些書。這些人這些書們都是命運的安排,是我在扶貧歲月里的忠實的陪伴,一次次地讀,一次次地拉近與這塊土地的距離。那些村干部更是慷慨,把他們圖書室的門打開,“你選吧,哪個有用,就拿走!”在遠(yuǎn)離家鄉(xiāng)、孤獨、寂寞的時候,書是最好的朋友。它默默地和你說話,讓如水的日子豐盈起來飽滿起來,就這樣從正月里的余寒到杏花開、秋天秋收、初冬,這些書親密地守在打谷場的大隊部,“告訴”我很多當(dāng)?shù)氐墓适隆L(fēng)土人情。
這些是書里的故事和人物。
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更是很多,栩栩如生地閃現(xiàn)在你的腦海里。散步時遇到的那個自言自語的、日日守候在小長梁猿人像廣場的“怪人”,大田洼喝酒的老朱、高家背的三毛桃,還有百歲的抗戰(zhàn)老兵、羊倌及叫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鄉(xiāng)親們。
散步時遇到的那個自言自語的、日日守候在小長梁猿人像的“怪人”是我們初到原上晚飯會散步回來時遇到的,一個人手里舉著一個高橙瓶子,嘴里嘰里咕嚕地唱、說、罵,時而高亢,時而低語,時而激烈,時而憤怒,仿佛與家里人生了氣,似乎有天大的怨恨。憑經(jīng)驗我判斷他有一點兒那個,但是沒有說,后來,我聽鄉(xiāng)里人說的。我們到原上第一天的大美夕陽,沒有拍攝到,讓文聯(lián)的兩位老師和我耿耿于懷??傁胫僖淮闻龅?,我一個人獨自去小長梁等,等到落日散的時候,那天就我自己,有這種心與大自然共融的人不多,我沒有回去吃晚飯一直傻傻地等著。猿人像前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想與偉大的猿人像留個影,找不見一個拍攝的。后來,注意到一邊有一個人向我微笑。初到陌生地方,對于給你微笑的人很是有好感。實在找不下人就找他吧。我向他表達(dá)了我的意思,他嘿嘿笑不說話,愉快地接過相機。他給我拍,相機時而高時而低,在我的“指導(dǎo)”下拍攝了第一次與泥河灣猿人像的合影。我向他說謝謝,他也不說話。后來,我與晚上見到的那個人形象吻合了。我拍攝完照片回去已經(jīng)黑了,走回去的時候,沒有路燈的路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他。他每到這個時候,也是他說話和放松的時候。后來,遇到過幾次,他每天都到小長梁,風(fēng)雨無阻,在猿人像那里守著。小長梁風(fēng)大早春乍暖還寒,冬天更冷,他在尋找或者守護(hù)什么?我想,他對于泥河灣的感情和“堅守”,不亞于任何一個人!特別提到的一個人,就是東古沱的工作組小鄭,那天就我們兩個,剛到一起還不熟。他怕我沒飯吃,從食堂給我端回去一碗飯,在我回到駐地的時沒有餓肚子。
從駐地大井頭往深山里走,有兩條路,向左手上去是高家背和朝陽溝,右手下去是羅莊、張家莊、賈莊等五個村莊。之所以是五個,也包括那個消失了的只有房子茬兒的呂家莊。賈莊子是陽原縣第一個黨支部的誕生地。我兩度去拜訪。村里人更少,有二十幾個。高家背建在山頂?shù)母C窩里,地形像把太師椅,風(fēng)水不錯。這個小村風(fēng)水好盡出人物,還出過一位將軍,住的人家也不多,我和秦總幾個進(jìn)去的時候寂靜的很,只有不多的幾個人。自從同事們回來說起一個“驚嚇”的遭遇,便有心去拜訪。
那個“嚇人”的人就是三毛桃。三毛桃沒有大名兒,三毛桃就是他的名字,因為他不會上學(xué),這個父母起就的名字就是他的符號。他的“嚇人”在于見了人就摸你的兜兒,甚至“抱住”你,和要煙要鞋。因為沒有父母,他似乎永遠(yuǎn)需要鞋穿,我見他的時候,兩只腳穿的鞋不一樣,一只球鞋,一只板鞋。人們罵他傻,他也含糊不清地說傻、傻。他不知道傻是什么意思。蔚縣一個收大杏的頭發(fā)少戴著個帽子,他要煙不給。三毛桃乘其不備揪下那個人的帽子扔到地上。當(dāng)?shù)厝私兴扒呜洝?,他也真“俏”?/p>
我最后見他那一次,是送他拍攝的照片。這是他生平第一張照片,人不精明,但是“形象”還可以。三毛桃“激動”地跳躍起來,在石板路上一跳一竄,把照片給一旁縫皮子的女人們,女人們就說,“呀,三毛桃照出像來還挺想那么回事兒?!比液俸俚匦?,抓耳撓腮。形象再好,智障是改變不了的。本性也難移,一會兒就開始要亂摸、亂追人。至親沒了,現(xiàn)在跟著村里八十多歲的姑姑過著,姑姑有病,還能管他多少時間?三毛桃的命運讓人牽掛。他是村里最年輕的人了吧?這樣的年輕人呢——有時候,他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走幾天!村里的女人們在一起縫皮子,缺少了開玩笑的對象,就都說,“這幾天不見三毛桃了!”那天,我走的時候,正是大杏熟的時候。他大表哥讓他搬一筐子杏買,我前邊走,他在后邊緊攆,我怕他搶我的包和相機。他追近了我,我嚇唬他,做出一個公安局拿手銬的動作。他楞了一下,舉起懷里的筐子,筐子是黃澄澄的供佛杏。這里的杏比下邊晚熟一周多。他大表哥說,“他是讓你吃杏兒!”
哎,這個三毛桃呀!
原上窮,菜少,一年吃土豆干菜,但是空氣好,住窯洞。我看了一本關(guān)于窯洞的書。書里對于窯洞有很大的贊譽就是冬暖夏涼隔音,種種原因,這里八九十歲的人很多。八十多歲的老人們還上地里。九十來歲的還談笑風(fēng)生。比如說解放陽原。村里姓徐的老人說,“全是你們保定的解放軍,一個個小伙子,精神的很!”他說的保定的,是指晉察冀軍區(qū)的部隊,從我老家方向開過來的。那一年,大井頭村的老水井還在,解放軍們在河灘的水井邊打過水。鳳凰山下曾經(jīng)埋葬的烈士中就有保定的幾位。從大井頭村左手上去,距離三毛桃村不遠(yuǎn)的朝陽溝村有一位百歲老兵,參加過1949年的開國大典和1950年的國慶大閱兵。我們有過幾次交談。他在這個山村里生活安好,老人敬禮非常的標(biāo)準(zhǔn)。他是新中國第一代騎兵。
還有,很多的人……
他們在我的記憶里鐫刻著,時不時地閃現(xiàn)一下。他們是命運安排給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遇見”,我說的這幾個人物只是其中的幾個。老書記、村主任、貴州來的嫂子們,還有八十多歲愛拉二胡的老人,他們那些“機密”“不機密”的當(dāng)?shù)胤窖裕际巧锏摹爸匾鲆姟?。一個人只有心里裝得下“小人物”、“弱小”和“弱勢群體”,只有腳步走到不被關(guān)注的“死角”和“旮旯”,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責(zé)任,才是真正的接地氣、心里有人民。這樣的文字無疑是有生命質(zhì)感、底色和溫度的,這樣的工作才是貼近大地與人民心連心的。
窯洞。黃土高原。泥河灣。桑干河。大田洼。鳳凰山。大井頭。小井頭。還有,學(xué)校那些可愛的學(xué)生們;這些漸漸走遠(yuǎn)的景象,已經(jīng)沉淀在歲月深處。老朱的酒該不喝了,他的兒子今年該上初中了。他那個可愛的孩子,身體已經(jīng)開始長個兒,這么帥氣的小伙子,他真的該好好干!放下酒瓶子,甩開膀子加油干,給自己也給兒子一個安穩(wěn)的家和保障。
一次扶貧,一生受用!不管遇到什么困難和坎坷,這段經(jīng)歷將影響一生。這是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既然命運有這樣的安排,就會給你如桑干河一樣有幾個河道和拐彎處,你走過去了,肯定會有新的高度和寬闊。如果不是與土地那里人民的融合,怎會有生命質(zhì)感的文字?
這里有頑強生長的芨芨草,有高踞海拔千米處的鳳凰山、小南山,俯瞰桑干河、壺流河,有二百萬年的泥河灣古湖和盆地,高度、視野、歷史、深度全有了。這里是一塊福地,鳳凰飛翔、棲居處,也是生命里的“另一個故鄉(xiāng)”!
“看一莖弱草,端舉群山!”這是著名詩人舒婷的詩!命運安排的“一莖弱草”,鳳凰山連接魏巍的八百里太行山和綿延的陰山,山山攜手的氣魄和大氣,二百萬年古湖與黃土高原的生死相依,在哪里能有呢?唯有這里!
我在很遠(yuǎn)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地祝福,祝福那一片土地和那一片土地上的人們,現(xiàn)在及未來的生活和日子越來越好!這是我真誠的心愿!
泥河灣,永遠(yuǎn)記得你,也記著大田洼、大井頭以及鄉(xiāng)親們!記著——生命里的“另一個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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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曄:作家。石家莊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河北省民俗文化協(xié)會理事。高級政工師。民俗學(xué)者。長期從事思想政治工作及歷史文化企業(yè)文化民俗文化研究。有多部個人著作。中國煤炭科學(xué)技術(shù)志首批特聘撰寫人。
2016年在張家口陽原縣精準(zhǔn)扶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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