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有條河,一年四季水流不斷。
那里曾經(jīng)是女人們淘米洗菜洗衣聊天的的地方,是大人傍晚飲牛的地方,也是童年時我們這些小孩子戲水嬉戲,捕魚捉蝦的好地方。
那時村民忙于農(nóng)活,河里魚蝦甚多也沒功夫捕撈。有外鄉(xiāng)人駕著小船順流而上。一葉扁舟,一支竹竿,幾只羽毛烏黑發(fā)亮的鸕鶿,一個人在河里悠然地捕魚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只見外鄉(xiāng)人舞動竹竿,將船舷站立的鸕鶿趕下水去。鸕鶿就撲動翅膀鉆進水里,像箭一樣射向一條條魚兒。不大一會兒,就紛紛從水中跳上船舷。外鄉(xiāng)人把鸕鶿吞進喉囊或者嘴里叼著的魚兒擠進魚簍,又把它們丟到水里。如此往復,魚簍漸漸地滿了。外鄉(xiāng)人吹著口哨,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們這些小孩子就站在岸邊觀看,看鸕鶿辛苦的捕魚,看外鄉(xiāng)人開心的笑。不知怎的,我十分同情起鸕鶿來。被繩子拴著脖子,累得精疲力盡捉了那么多魚,卻被外鄉(xiāng)人一條不剩地擠到魚簍里,這該是多殘忍的事情啊!
外鄉(xiāng)人說你不懂。我真的不懂。
有幼時的伙伴結(jié)實來到城里做事,抽空找我敘舊。談的最多的是童年的人和事。在哪里逮螞蚱,捉知了,偷紅薯,玩游戲等等,最后也談到看鸕鶿捕魚之事,仿佛又回到童年時代。結(jié)實說,那條河后來沒有魚了。先是人們用網(wǎng)撒,再后來用藥毒魚,再后來用電擊魚,招數(shù)一個狠死一個,至今早已魚蝦無存了。我不由得唏噓不已,那曾經(jīng)帶給我無限快樂,留下無限思念的小河竟如今竟是這般境況。
再后來談到人,自然而然談到吳大寬,一個發(fā)家很早鄉(xiāng)里遠近聞名的精明漢子。結(jié)實說,早先吳大寬外出做生意賺了一筆錢,后來回家種起香菇,也大賺一筆,蓋起了兩層小樓,給兒子娶了個漂亮媳婦,家里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后來,他的一個親戚錢大篆找到他,看他有沒有閑錢,可以出每月三分的利率,保賺不賠。這親戚這幾年放貸款使差價賺大了,在城里買了幾套房,開著奔馳車,吸著大中華香煙,可牛叉了。
吳大寬想著錢放那里不斷貶值,放出去賺點利息還能補貼家用,就心動了,但仍不放心地問,萬一錢放飛咋辦!錢大篆說,你放心,咱這錢都放給房地產(chǎn)商,有房子在抵押呢,人家那么大的生意還差咱這些錢。這事包在我身上,你看我的房子和車咋也值幾百萬,真是放飛了,我賠你。吳大款先是用小錢探路,見利息付的挺及時,就逐漸加大投入,把半輩子賺的錢都投了進去。
“那后來呢?”我問。
錢大篆也確實把錢投到房地產(chǎn)哪里去了,投進去幾百萬元。這開發(fā)商最早開發(fā)小產(chǎn)權(quán)房子也賺到錢,這次看走眼了。建的房子賣不掉,還要去付高額利息,加上吃喝嫖賭揮霍浪費,很快就敗了。最后鋌而走險,進行一房多賣,賣的錢也揮霍一空,最后被判刑了。這下好,買房子人拿不到房子且退款不能上訪不息,給開發(fā)商貸款的人也一文難要,害了多少人啊。
“那錢大篆怎么樣了?”我問道。
被人逼得沒法,聽說把房子、車子賣掉,跑路不知所蹤了。
“那吳大寬怎么樣了?”我又問道。
那是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害了一場大病,差點去見閻王了,那是幾十萬啊,一輩子的心血就這樣沒有了,如今的吳大寬瘋瘋癲癲,見人就喊,我的錢呢,還我錢。結(jié)實搖頭嘆息。最后又加上一句,村里早前辛苦發(fā)家的人大部分都是這樣敗掉了。
辛辛苦苦賺了那么多錢,就這樣沒有了。我同樣嘆息不止。
突然間,我想起童年捕魚的鸕鶿,辛辛苦苦的果實,一點不剩的倒了出來。
我莫名地恨起那個笑瞇瞇的外鄉(xiāng)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