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金花分外嬈
油菜花開,又到了賞花踏青的季節(jié),我又回到我的家鄉(xiāng)了。
以湖水為幕,太陽為光,同時伴有香味撲鼻,蜂聲嗡嗡的水幕動畫,那就是我日日思戀的故鄉(xiāng)最美的風(fēng)景。
我的故鄉(xiāng)在城門,城門里有一片小湖,面積不到十平方公里。小城門湖的周圍,有許多湖岔,與之對應(yīng),就有了許多伸向水中的土埂,也就是家鄉(xiāng)人稱作“嘴”(方言念ji)的地方,貞烈埂、黃酬門、劉灣、張家嘴等等,更多的是不知名或者本就沒有名。這些“嘴”和與之相伴的湖岔就是城門人生生不息的家鄉(xiāng)。為了防洪和便于灌溉,“嘴”上一般為地,少數(shù)為田。地里大多種植著可以避開洪水的油菜、小麥、高粱或者紅薯。
油菜花就長在“嘴”上的地里,水繞著“嘴”在湖岔子里。年少時劃船蕩漾在湖中,放眼四周,只見金黃的油菜花環(huán)湖展布,像一條黃絲帶將湖妝扮起來。眺望湖畔的村莊,看到的是布滿油菜花的“嘴”圓潤金黃,像是條條黃色小龍伸向水中。此時,湖水在黃花的映照下也變黃了,油菜花在湖水反光的照射和水汽氤氳下,變得鮮艷欲滴,發(fā)出絲絲五彩的光芒。
從湖岸走近湖面或身處“嘴”上高處時,不管是站、坐或走動,都可以看見湖水映著對面土埂的影像,而且隨著觀察的角度不同,畫面也在不停地變化:黃黃的油菜地環(huán)抱著村莊,房前屋后的樹林,勞作走動的村民,悠閑吃草的水牛,裊裊升騰的炊煙盡收眼底,活脫脫一幅流動的山水畫卷。
兒時的我們經(jīng)常三五個小伙伴們一起,以金黃醒目的油菜花為參照,能辨出哪里是自家的房子,哪里是自家的桃林。
畫兒還隨看的時間不同而變化。早晨起床,可以看見冉冉升起的薄霧像一縷輕紗籠罩在湖面上,水中偶爾跳出幾條調(diào)皮的小魚,把水面輕點成圈圈漣漪,而這時湖水中的油菜花若隱若現(xiàn),似童話中的仙境;午飯時光,太陽光線正強(qiáng),湖水映出的油菜花清澈如洗,美不勝收;晚霞之下,在湖水中的所有映像,包括房子、水牛、孩子,全都成了金黃色,此時的湖水中映出的油菜花顯現(xiàn)出金子般的光澤,讓人心馳神往。
城門北側(cè)有座小城門山,是觀賞城門里油菜花開的好地方。站在山梁上,撥開荊條,城門里的景色便可盡收眼底。城門里綿延起伏的土埂一片金黃,在這花海之中點綴著綠油油的麥地、青色的樹林和紅磚碧瓦的村莊;花海間鑲嵌的小城門湖如銀鏡般,湖岔彎曲蜿蜒,常有漁人劃著小木船泛舟其中,湖水波光粼粼,碎浪銀線般向湖岸推進(jìn)?;ㄨ傜R,鏡照花,無論你從哪個角度看,整個城門里就像一面底座南置、鑲著金邊的梳妝銅鏡,佑護(hù)著在此繁衍不息的城門子孫。
畫是迷人的,花香更是醉人的。回家的途中,走在油菜地埂上,總能嗅到油菜花那淡淡的微甜的香味。我微瞇雙眼,用力深呼吸,一股新鮮潮濕又微涼的氣息從鼻腔里經(jīng)過直入脾胃,沉入丹田。隨著呼吸次數(shù)增加,恬淡的花香逐漸馥郁,接著人就迷糊了,就醉了,就邁不動腿了。
我雖然外出打拼離開家鄉(xiāng)很久,但打小在農(nóng)村生活練就的本領(lǐng)沒有褪化。穿過油菜花地時,能分辨出哪里是本地油菜,哪里是雜交油菜,哪里是勤快的三叔菜地,哪里是懶鬼桂哥的菜地。小時候生活苦,一年到頭指望著菜油改善生活,也就特別喜愛油菜花的味道。記得小時候我的堂哥幾次同我講,昨天放牛在地埂上睡著了,在夢里我都吃到香香的新鮮菜油炒飯了。
江南水鄉(xiāng)的城門里氣候適宜,土地肥沃,油菜單株高大,油菜花兒朵多而大,花期長達(dá)一個至一個半月,蜂逐花來,因此蜜蜂特別多。當(dāng)花骨朵快要綻開的時候,蜜蜂就會提前到來,油菜花盛開的時候,蜜蜂成群結(jié)隊在花叢中穿梭,只有到子莢初長后,采花的蜜蜂才會飛到槐花或是梧桐花上去了。
和小伙伴們不同,我不關(guān)心蜜蜂如何授粉,也不太在乎循著蜜蜂飛來的途徑去找野蜂蜜解饞,讓我沉醉的是蜜蜂采花時的嗡嗡聲。家鄉(xiāng)早晨濕度大,最早出來的是幾個體型較大的偵察蜂,聲音大而刺耳,中午以后,所有蜜蜂都出來了。而此時自湖中的微風(fēng)吹過油菜枝條時,會發(fā)出些微的濤聲和哨音,那濤聲與蜜蜂嗡嗡聲融合,共鳴聲此起彼伏,那聲音無法用語言描述,簡直是天然的催眠曲,加之春天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從油菜地經(jīng)過或者逗留的人們會覺得莫名的放松,腳步就會變慢,兩眼開始朦朧,就是想就地美美睡一覺。我還清楚記得兒時的小伙伴們,沒有一個能抵擋住這神曲的催眠。放牛的時候或躺在花叢中,或倚靠在地埂旁,留著口水,帶著笑意進(jìn)入夢鄉(xiāng)。至于牛到哪里去,吃飽與否,全然顧不得了。那樣的時候,在附近地里勞作的大人們會自發(fā)地照顧水牛,不讓其禍害莊稼,只是大人要離開時,或喊醒夢中的牛郎,或者把牛系在土埂邊,愛憐的摸摸娃兒們的臉,不聲不響干活去了。
這些年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也看過不少油菜花開的景象。青海湖畔那一望無際的油菜花與藍(lán)天白云交相輝映,但青海湖畔太平坦了,湖水不能照出美麗的菜花;云南羅平的峰林在花海中婷婷玉立,但羅平太干涸了,菜花沒有如鏡的湖水相伴。家鄉(xiāng)獨特地貌為其他地方所不及,四周山脈圍成盆地內(nèi),盛開油菜花的平緩丘崗和如鏡的小湖為伴,小湖像天成的錄影機(jī)和化妝大師,不知疲倦地放大、美化、記錄著家鄉(xiāng)美好的田園生活。
每每到了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我都為自己家鄉(xiāng)美景所陶醉,就像兒時在夢里看到的一樣,幻想著在那片湖水下有傳說中的美猴王和龍王,有花果山及龍宮,如不然,家鄉(xiāng)的湖面怎會有如此美麗的景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