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岳朝周
家伴隨著我的行程,我的行程越遠,家就越長越大。
當我還不會走路時,家是母親的懷抱,家是父親的肩膀。
當我會走路時,我的行程局限于村莊那不足十個平方公里的地域,我的家就是那棟不足一百平米的土坯瓦房。和孩子們在一起玩耍,問我家在哪里,我就會指著那棟有別于其他家房屋的土坯瓦房說:“我家在那里”。
后來到村上念書,面對的是來自不同村民組的同學。問我家在哪里時,我的家就長大成約兩個平方公里的村民組。
再后來我在鎮(zhèn)上念書時,我的家就長大成一個村。
當我的行程從縣到市到省,或省外時。我的家就跟著長大到鄉(xiāng)到縣到市到省,假如我到了國外,我的家就長大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中國了。如果有一天,我到了其他星球,地球就是我的家。
其實,到如今,我的家還沒有長大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過,充其量只長到省,還只是一次,僅一次而已。
在外漂流的赤子,難免會想家的。行程越遠,家越是長大,心里的想的那個家越是縮小,縮小到原來那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土坯瓦房。最后縮小到父親額頭的一條皺紋,抑或是母親頭上的一根銀絲。那些隨我的行程漸行漸遠而漸長漸大的家,在心里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在我的心靈深處并沒有留下太多的記憶。而那個最初的最小的家卻永遠刻在腦海里。
年輕時對全世界充滿向往,總認為家長得越大越自豪。中年以后,在外漂流的激情越來越淡,想家的情愫卻越來越濃。那個越長越大的家忽然越變越小,而世界上最美的家是最初最小的那一個。因為那個家養(yǎng)育了我。
我還記得我家那個土坯房是祖父留給父親的。當時是土坯茅草房,我記事那年,父親把它改修成瓦房,在改建時父親從墻上跌下來,摔斷了兩根肋骨,父親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母親帶著我去看望父親,父親摸著我的頭問我如果他死了我咋辦,我說,父親死了我就要父親那只手電筒。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在農村孩子的眼里,一只手電筒是極其奢侈的玩具。父親那時是生產隊長,每天晚上總要帶上手電筒去巡夜,是不會拿給我當玩具的。那時年幼無知的我還不知道家對于我的重要。我長大后,父親常把這件事情當笑話。
土坯房老了,墻壁到處開裂,就像父親額上的皺紋,廊下的蜘蛛網,又如母親頭上的銀絲。長大后,我們已建了新房,成了新家,而父母總不愿離開老屋,不愿離開分們廝守了幾十年的家,在父母的眼里,我們的新家沒有那個老家親切。而你母不在身邊,我們總感新家缺點什么,不完整。只有回到老屋,回到父母身邊,才有回家的感覺。就像父親對于老屋,盡管它老氣橫秋,到處開裂,父親仍精心呵護,不忍離開它。
是誰說過,父親是天,母親是地。父母在時,家就是那片天地。家鄉(xiāng)就叫家鄉(xiāng)。父母不在,天塌了,地陷了,那片天地沒有了。家鄉(xiāng)就叫故鄉(xiāng),家就只能稱故居了。
走遍天涯,只要家鄉(xiāng)的家還在,就是幸福的人。
有家,就?;丶铱纯窗?,不要等家成了故居,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