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母親的詩歌
周明軍
重陽節(jié)前夕,在三叔叔五十大壽那天,秋陽高照,天氣炎熱,我從懷化回到了老家洗馬潭。下車后已到下午三點多了,我就走到鄉(xiāng)政府大門對面的妹妹家里。
正在切蔥的妹妹麗萍見到我就高興地說:“哥哥回家?。〕酝脲伱婷??”她知道我每次回家都要在她店子里吃碗鍋面,就這樣問我。前不久,懷化電視臺記者專題在妹妹家里拍攝了她制作洗馬特產鍋面的報道,在家鄉(xiāng)廣為傳播,尤以洗馬老鄉(xiāng)們的微信傳播最多最快。
妹妹還一邊往樓上喊:易祎坤,你舅舅來了,下來啊!
我說,今天回家是喝三叔叔生日酒的。中午吃了飯來的,不餓的。你也回家去喝酒么?
妹妹說,上午已經到老樹溪送了禮了,讓思思陪你回家吧。
21歲的外甥易祎坤長得英俊結實,憨厚可愛。他是去年12月從天津市寶坻消防支隊復員回家的軍人,他高興的開啟兩輪摩托車,載著我回還有五里多路的家。
當我兩來到洗馬中學附近的大橋邊時,前面有位打傘的老婆婆慢慢走著,腰部不直有點駝背的感覺。
外甥對我說,前面的是外婆?。∥艺f,嗯,是媽媽!
停下車,我來到滿頭白發(fā)的母親身邊,喊了聲媽媽,就想去接她挎在肩上的白色尼龍袋子。
媽媽說,是空的,不要你擔。今天到塘灣鎮(zhèn)趕場,給你妹妹買了幾斤蔥,還有賣不掉的貨、菜就寄放在大公路邊你三姑姑家里。
我說:那我和您一起走路吧。
媽媽說:你還是和思思一起早點去三叔叔家去吃晚飯啊。
外甥就說,我搭你們兩個人走吧?
母親趕忙說,我坐不了摩托車,頭要暈??!
我就對外甥說,你先去三外公家報個信,我和你外婆后面走來。
外甥就很聽話的飛馳而去。
我陪同母親走在鄉(xiāng)村的水泥公路上,問:媽媽,這傘都爛了就不要啦,上次我回家時不是給您一把新傘了嗎?
母親說:不知道放在哪里了,不過這把傘還輕便些呀!
看到年邁的母親還在鄉(xiāng)村勞累奔波,我鼻子酸酸的,就轉移話題,對母親說,上次回家時給您錄制朗誦的詩歌時,因為手機的問題,還沒有錄好?,F(xiàn)在就我兩母子一起,正是錄音的好機會。媽媽,您還記得么?
母親高興地說:我自己寫的,當然記得啊。不過現(xiàn)在年紀老了,有些字不會寫了。
今年69歲的母親原籍邵陽市洞口縣人,小時候讀過幾年書,成績很好,要不是那個時代和成份問題,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我拿出手機,開啟錄音鍵說,媽媽,只要我的手一揚,你就對著手機念。
媽媽高興地說:好!
賭博打牌我不愛
我熱愛勞動種蔬菜
自己吃不完
拿去市場賣
有了錢我買洗衣粉和火柴
日用品天天要
油鹽柴米少不了
一天沒有活不了
只有勞動才致富
只有勞動才光榮
母親的這首詩歌就是教育我要熱愛勞動,不要養(yǎng)成賭博打牌的壞習慣。母親說,這首詩歌,沒有題目。我說,沒有題目,也是母親的詩歌,其實,媽媽您朗誦詩歌很有感情,吐字非常清楚,您聽下錄音,真好的!
母親又說,還有一首,是有題目的。我說,媽媽您把題目也一起念,只要我揚手后,您就念。
題目是《難忘六零》
我想起六零年
渾身打冷顫
山上野菜都吃遍
就是沒有白米飯
一天到晚紅薯當正餐
我小小年紀不滿十三
怎能受得起這般磨難
從此我告別了學校門檻
我高小畢業(yè)再也沒有機會把初中念
我語數(shù)期考九十三
我六好學生評全班
只因我外公成分是地富反
成績再好也只得靠邊站
每天就在生產隊里把牛羊看
我看著牛羊想姐姐
姐姐命運比我慘
我二姐比我大三年
十六歲念完初中考中專
班上成績一二三
被錄取湖南地質學院
回到家里把戶口遷
大隊會計是真討厭
蠻橫無理總刁難
遷移手續(xù)很難辦
我二姐沒有遷移
只好到校報了名
半個學期沒念完
學院食堂搞整頓
沒有遷移沒飯吃
學校領導給了我二姐
糧票和路費
我二姐只好背著行李往家轉
我二姐回到家里后
茶不思飯不嘗
整整三天不下床
我大哥在部隊轉業(yè)到農場
來信要我二姐去黑龍江
我二姐才振作精神告別家鄉(xiāng)
去了東北的黑龍江
到那里建設祖國的邊疆
可伶我二姐壽命不長
三十四歲把命喪
丟下兒女整兩雙
最小的只有一歲半
我娘裹著小腳天天背外甥
還要到飼養(yǎng)場喂豬娘
我越想越悲傷
我想起想起淚汪汪
我的童年我怎能忘
當母親念完時,我早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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