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穿透時空的綠光從窗前掃過,讓我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猛然驚覺,一天的光陰又將遠去。唏噓感嘆之余,心中充滿更多期待。再過兩個月,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妻子的肚子里活蹦亂跳的兒子或女兒便將臨盆面世,我該為他或她講個什么樣的故事呢?
或許我應該追隨大流,從“很久很久以前”講起。只是我是一個記性不好的人,太過隨遇而安,忘記了太多的過去。望著那道從錦屏文書館樓頂發(fā)出的綠光,我的腦海倏然接收到一幅圖像,仿佛小時候在家鄉(xiāng)看露天電影放映機投射的光影,結結實實地落到我的眼前。我想到了一個久違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我剛參加完縣事業(yè)單位招考閑在家中,表妹讓我到鎮(zhèn)政府幫忙幾天,協(xié)助她開展工作,因此認識了一些在鎮(zhèn)政府上班的同志。我之所以參加縣事業(yè)單位招考,緣于我離開了那個溫暖但又略帶遺憾的集體——盤縣電信,也緣于我丟失了身份證,錯過了公務員招考的時機。表妹之所以讓我去幫忙,是因為我事業(yè)單位考試順便過關,正在等待聘用上崗,想讓我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環(huán)境。
隨后不經(jīng)意的某天,我依舊閑在家中。等待是一個煎熬的過程,即便真真切切地知曉了結局,但繁瑣的過程竟讓人難以平靜。這樣的閑著,讓我心里發(fā)慌。我的性情竟然如此相同地遺傳了父親勤勞的基因,無數(shù)的細胞在對我訴說,對我施壓,逼著我給自己找些事做。我總是不停地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做,比如種幾顆柳樹,移植幾株蘭草,等等。父親這時總會笑話我閑的沒事干。
那天中午,火熱的太陽剛剛從頭頂側身,從略微偏西的方位對著我微笑。另外兩張熟悉的笑臉,就從西面向我走來。是鎮(zhèn)政府的王書記和文廣站的同志。寒暄過后,他們向我表明來意:收集老字約(契約)。老字約(契約)?我極盡腦力,找尋不到絲毫的思緒。只能是一味地搖頭。鎮(zhèn)政府的兩位同志望著我真誠的眼神,臉上瞬間寫滿了失落。正當大家尷尬對視不知所措的時候,母親突然插話了:“或許你應該去問問你爺爺?!?/p>
我的爺爺已逾古稀之年。在我的記憶里,他總是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不茍言笑,從來不向我表達一絲愛意。他始終留念那間離我家百余米靠近寨頭的祖屋,與祖屋有著深厚的感情。他在那間祖屋里,仿佛找到了相互依靠的慰藉,讓他看上去精神依舊抖擻,身體依舊硬朗。他和二婚奶奶同住在那間祖屋里,與六叔為鄰。我們?nèi)サ侥情g祖屋的時候,爺爺正好在家,聽明白我們的來意后,他沒有多話,靜靜地走進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沓泛黃甚至有些破損的文書,然后小心翼翼地遞給文廣站的同志。爺爺告訴我,或許寨上和他同齡的老一輩,也有一些這樣的字約(契約)。于是我又帶領著鎮(zhèn)政府的兩位同志走訪了寨上的幾位老人,從他們那里找到一些同樣泛黃破損的文書。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就是五年。那個不經(jīng)意的某天早已隨風飄逝,滑落到記憶的塵埃中淹埋。后來某一天,一張錦屏文書的照片不經(jīng)意映入我的眼簾,那似曾相似的感覺,讓我在混雜的記憶中找尋到一絲靈光,想起那個不經(jīng)意的某天,爺爺以及爺爺?shù)睦献旨s(契約)。那不就是錦屏文書嗎?
聽母親說,那些深藏在爺爺祖屋的老字約(契約),是爺爺一生的珍藏,連父親和叔伯都只是偶爾聽說,從來沒有親眼見過。我不明白,那些爺爺視為珍寶的老字約(契約),他為什么會毫不吝嗇地拱手相讓于他人。后來,我才聽爺爺說,一切都是因為我。他說,這些字約在他的手里,就像流動的水滴,總有不留痕跡的時候,是時候把它保護起來了。
或許,爺爺只是不善于表達,其實他是太過愛我了。
突然很慶幸,我和錦屏文書有過交集,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那一面太過短暫,短暫得讓人幾乎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