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光 陰
文/伊豆
光陰里每一步都是修行,不自知間,早已自度----雪小禪
每一朵花,每一片葉,都是大地獻出的一瓣心香吧?人世間因了這些朵兒葉兒,也就變得種種有情的嗎?想起李清照的“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整顆心都被浮在了春光里。如同走在鳥聲如雨的花樹下,眼前飄滿春天的詩句。最喜的是那些伴著小花骨朵一起初綻的葉蕾,在晨光里張開新月般的小眼睛,感覺那一芽一芽的蓄著絨毛的葉脈都有著嬰兒的乳香。
在沒有遇見這朵花之前,我是這么想著那些花兒的。葉葉心心,纏纏綿綿,心尖兒好似抵在一團無邊柔軟的棉花糖里,甜得快要融了,化了。我真想像鄰居的小女兒那樣,頭頂別一枚綠油油的小葉子,驕傲地向全世界宣告:“我可愛的想要發(fā)芽了”。
這樣想的時候,這朵花就這樣搖曳著走進了我的視線里來了。它紅得似火,烈得似焰,花瓣上似乎還留著晨露滾過的輕響,細細長長的綠莖搖曳著一頭狀如菊花的花朵,柔絲似的花蕊從繾綣的花瓣里探出來,像一根根纖細而修長的手指,就這么伸展著舉向天空,似乎想要放飛什么?
是這朵花嗎?除了一莖一花,再無任何枝枝葉葉的牽絆,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又透著禪意的花?是它,令我美麗的表妹在電話里又哭又笑的?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的心莫名地顫抖。塵世里,哪有這樣心無旁騖,孤傲獨立的花?
這朵花,一定是屬于表妹的花。原以為表妹是個喜歡做夢的人,或許,這只是她虛虛實實夢境中的一個?現(xiàn)在,它真真切切地站在明麗的秋光里,就在我剛剛走過的道旁,獨自搖曳著。搖曳著,也搖醒了表妹心中的童話了嗎?
無憂無慮、無悲無喜,無牽無掛。這奇怪的花,誰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我就暫且管它“女兒紅”吧?最卑微的生命也需要一個名字啊。就像我辦公室的一盆玉樹旁長出來的那株小草,我不知道它從哪里來,在我八年前種下玉樹的時候它就來了,每年每年,枯了又榮,榮了又枯,默默地相伴在玉樹身旁。劍似的翠葉恰似一位頎長而娟秀的女子,來人每每忽略了美麗的玉樹,卻從不忘問我葉子的名字?!靶疫\草”。我這樣回答著,雖然有點俗,但是它來到我的身邊,的確是我的幸運啊。
當你遇見花的時候,花也遇見了你。這便有了心動,有了眼淚,也有了記憶。也是一個偶然的遇見嗎?應(yīng)該是一個輕煙似紗的早晨吧,白衣勝雪的少女第一次看到這火把似的小花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濃烈的花朵像是要開到云里去,少女采下那火紅的花朵,一朵一朵仔細地插在瓶子里,擺成一個心形,少女坐在鮮花叢中,輕輕合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地,少女一定在做一個關(guān)于公主的夢吧?
那少女就是我美麗的表妹。
我想,這一定是浮在光陰之上,長在紅塵之外的花吧?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是一處高樹深深的古剎,記憶里,那古剎高不可攀,四周懸崖壁立,大霧彌漫了山谷,明黃的古剎在霧海中若隱若現(xiàn),一位身披袈裟,面目紅潤的僧人正坐在臺門外的青石上打坐。我和表妹不敢驚動,正想繞道而行,不料大師忽而睜開眼睛,睿智的目光里盛放著無限的寧靜和安詳。大師看了表妹一眼,一個詞語就這樣從他的嘴里徐徐地飄起。
那個詞語徐徐飄起的時候,我美麗的表妹像是剛從飄滿煙霞的水中走來,眼里蓄著一湖的蔚藍。我不明白大師為何獨獨會對表妹說出了那三個禪機四伏的字的?那時候表妹還是青澀得如同晨露中的葉蕾,如何能猜透大師那深奧玄妙的偈語?欲問究竟,大師卻飄然離去……
所有的遇見,是偶然,更是必然吧?就如遇見他?同樣是一個輕霧似紗的黃昏,表妹像一只純白的飛鳥,劃過清純的湖面時,喑啞的六弦琴戛然而止,伴著琴音的是那一泓溫情的清波,像是從表妹虛擬了多年的一個童話里流來。所有的童話,王子不都有這樣一雙憂傷而多情的眼睛嗎?
我相信,一位內(nèi)心擁有湖泊的人,一定會得到楊柳的垂青。從此,多情的小河在琴聲里歡快地歌唱,連含情不語的風,也變得嬌羞起來。后來,“王子”輕輕握緊表妹的手,深情地看著表妹像風鈴草一樣亮晶晶的眼神,說,“看到你,心陡然安寧下來了”。為什么那么不安呢?表妹之前沒問,之后也從未問起。表妹從不喜歡追根究底。
要不是今天遇見這朵花,那三個字連同當年飄過那個山谷的煙霞一樣被我淡忘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不明白“浮光陰”這三個字的含義??墒?,漂浮著,總是輕盈的吧?我一廂情愿地認為,輕盈的都是離美麗最近的。讓人輕易地想起長谷的風,飄逸的云朵以及飛翔的雪花。總之,這是一個令一顆年輕的心扇動翅膀的動詞。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很少觸碰這些令人心動的文字,我是害怕這個動詞背面隱著那對憂傷的眼睛嗎?原本,每個人都是一位扇動翅膀的天使。只是,在塵世里走得久了,那些薄羽在時光的打磨下,折了,斷了。
幸福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那個人成了飄渺的孤鴻影。目送他遠去的背影,表妹沒有挽留,也沒有轉(zhuǎn)身,表妹執(zhí)意把自己站成了岸上的枯枝。是誰打碎了童話呢?童話打碎的時候,也打碎了表妹的心了嗎?是否當年大師的一語成讖?或許,表妹原本就如這樣一朵,浮在光陰之上,浮在時間之上,浮在塵世之上的花兒?
陽光,打開了花朵;雨點,澆醒了詩行;岸,收藏了浪花。那么,表妹一直在尋找它嗎?不然,今天遇見了它,為何那樣喜出望外,那樣抑制不住的淚流滿面?或者它一直就沒有遠離過,就像遠去的光陰里一點微弱的燭火,一直亮在表妹的記憶里?
火紅的花朵再次點亮表妹的記憶,記憶它,還因為它沒有名字嗎?我知道表妹與他只是抱著各自的岸,守著自己的本真,守著自己的天涯。多年以后,那個身影一直在清越的鐘聲里浮沉,那清寂蒼涼的鐘聲,一下一下,似遠遠近近的鼓點撞擊著表妹的心扉,也滴落在表妹清淺的夢里,一下一下,從未停止,如同表妹的眼淚從未晾干過一樣。
或許,兩條脾性相投的河流總是想通的吧?一個依然是白衣勝雪,一個依然是靜水一般,依然像是從很遠很遠的童話里流來。兩個人的目光隨著腳步相對而行,一步、二步,三步……腳下的路好長好長,長得仿佛是從前世走到今生一樣的漫長。突然,走著的兩個人在相距一步之遙的地方卻木然的站住了,像木頭一樣深深地釘在了地上。
就這樣收住腳步吧,盡管只是一步之遙。一步之遙,已是萬丈紅塵!人世間最大悲傷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入靜了多少春花秋月?歷練了多少白駒過隙?或許,還需要更多的白駒過隙,才能將歲月打磨成一種真空,一種妙有的真空吧?光陰里每一步都是修行,不自知間,早已自度,這是雪小禪說的。我也想對表妹說,做一朵自己吧。就像這朵花兒一樣,浮在光陰之上,就不會被紅塵淹沒,也不會被俗世吞噬。懷一顆謙卑的心,把自己當成一個嬰兒,從我中流露出來的往往是偏面的,因為在修行的路上,我們還很小很小……
后來,我終于從朋友那里知道了這朵花的名字———彼岸花。我沒有告訴表妹,但是我知道這是一朵真正屬于表妹的花。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和葉永不相見。
有一種花,讓你篤信她的存在。卻,永不相見,永不再見!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