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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酒吧風(fēng)云

  “修蕓快來，你哥在跟人打架！”修蕓接到彭艾打來的電話時，聽到他急切惶恐的嘶吼，還有酒吧里嘈雜混亂的對罵和尖叫。她握著電話的手一抖，一陣風(fēng)似地沖了出去。

  修蕓趕到“野貓”，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酒吧里到處都是撞翻的桌椅和碎玻璃渣子，地上混雜著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修彬和彭艾兩人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渾身污漬和血跡。

  這么大陣仗，保安服務(wù)員什么的早躲到一邊去了，只有五個面帶煞氣的年輕人抱胸而立，其中一個一腳踩在修彬腿上，滿臉狂傲和戲謔。

  修蕓心里先是一疼，而后憤怒，最后化作了悲哀和無奈。她沒有看其他人，她的眼里也看不到其他人，就那樣一步步朝著修彬走去，碎玻璃渣子在她腳下發(fā)出細(xì)微的嘎吱聲。

  “干什么你？滾！”其中一個年輕人大聲呵斥，不耐煩地推了修蕓一把，修蕓一個趔趄。但她毫無懼意，只是平靜地看了那人一眼，繼續(xù)往前。那人怔了怔，竟被她的氣勢所攝，沒有再阻止。

  修彬咬了咬牙，眼底血光一閃而逝。

 “哥，你怎么樣？”修蕓俯下身子，將修彬的頭輕輕摟在懷里，仔細(xì)為他擦拭臉上的血跡。她的動作那么溫柔，那么用心，仿佛在呵護(hù)世上最鐘愛的珍寶，又仿佛要擦去蒙在他心上的微塵。那純良神圣的樣子讓踩著他腿的年輕人情不自禁地地松開了腳。

 “我沒事。”修彬吐出一口血沫，渾不在意地拍拍她的臉，咧嘴道：“死不了！”

 “你就不能管管你自己??？”修蕓心疼地說：“走，去醫(yī)院?！?/p>

  “你先出去！”修彬站起來，看著修蕓不情愿地走出去后，這才歪歪扭扭走到五人面前。那幾個還以為修彬要服軟求饒，玩味地笑起來。孰料修彬飛起一腳，將剛才推修蕓的小年輕踢出老遠(yuǎn)，砰一聲摔了個嘴啃地。還沒等其他人回過神來，修彬迅捷無比地沖上去，哪還有之前的頹敗樣？他一腳踩在那人臉上，用力一擰，冷笑道：“敢動她？你找死！”

  小年輕痛得大叫。另外四人大怒，腳尖一點(diǎn)，就要撲上來。修彬撇撇嘴，把腳移到那人咽喉部位，笑得森然而邪魅：“想他死，就上！”

  幾個人不敢動了。

  修彬彈了彈了衣襟，手一揚(yáng)，兩把薄如飛葉的小刀嗖一聲擦著其中兩人的臉飛了過去，帶起一線血痕，他微微一笑，眸光卻肅殺冰冷，“要找我，隨時恭候。但你們記住，敢動她一下，我的飛刀可不長眼！”

  “修羅刀？！”等修彬施施然走出去后，兩人才覺出一絲疼痛，伸手一摸，滿手是血。兩人失聲驚呼，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而后滿是慶幸。這才想起剛剛走的那位可能是有著“修羅刀”稱號的修彬。

  “哥，疼么？”修蕓一邊給修彬上藥一邊心疼說：“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別動不動就跟人打架，被人揍成豬頭很好玩么？”

  “我樂意?！毙薇蛞话褗Z過藥棉，哼了一聲：“嫌你哥是吧？我自己來。”

  “哥！”修蕓跺腳，撅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dān)心你。你看你總喜歡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的，何苦？”

  修彬瞇起眼睛，沉默不語。

 “還不是為了雨涵。剛才有個女孩很像……”彭艾從洗手間出來，順嘴就接了一句。

 “閉嘴！”修彬手里的藥瓶砰一聲砸在地板上，紫紅的藥水瞬間開出血色花朵。

  “本來就是嘛。”彭艾趕緊縮在修蕓身后嘟囔，沒有感覺到屋子里氣氛變得異常冷凝。

  “滾！”修彬暴怒。渾身煞氣凜然，驚得彭艾一溜煙逃了出去。

修蕓不聲不響地蹲下身去，一下一下地開始擦拭地板上的污漬。屋子里安靜得只剩下抹布與地板摩擦的聲音。

修彬突然覺得有些煩躁，操起外衣走了出去。

門在背后砰一聲合上。修蕓沒有抬頭，眼淚卻大顆大顆滾落下來，與滿地血色混在了一起。

“哥，你還是不能……忘了她么？”修蕓頹然坐倒，滿心苦澀，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傾塌。

【二】往事如風(fēng)

十五年前，修彬父母領(lǐng)回來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小女孩，給她取名修蕓。從此，修彬有了妹妹。那一年，修彬八歲，修蕓三歲。剛開始，小小的修蕓總是不聲不響地跟在修彬身后，像個小跟屁蟲。每次修彬因別人的嘲笑惱了要趕她走時，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就會蓄滿水霧，仰著頭拉著修彬的衣角不肯撒手。那怯弱固執(zhí)的模樣，總是會讓修彬心軟。然后，再有人嘲笑或欺負(fù)修蕓時，修彬就會揮舞著拳頭，捍衛(wèi)做哥哥的尊嚴(yán)。于是，修蕓開口喊出的嬌嬌糯糯的一聲“哥哥”，成了修彬無數(shù)次揮拳的理由。

童年時光，因了這個小女孩而變得充滿回憶和溫情。那時候雖不太富裕，一家四口也算是幸福和美。然好景不長，修彬十二歲那年，父母在一次車禍中雙雙離世，留下兄妹倆相依為命。

沒有背景，沒有固定的經(jīng)濟(jì)來源，很多人都想把修蕓送走，親友們一致認(rèn)為不應(yīng)該再多養(yǎng)一個外人。修彬一聲不響地牽著修蕓進(jìn)了屋，把所有親友的埋怨、爭議、推諉統(tǒng)統(tǒng)關(guān)在了門外，年少的他獨(dú)自擔(dān)起了撫養(yǎng)修蕓的責(zé)任。

那是一段怎樣拮據(jù)又艱難的日子呵！修蕓每每回想都會心如裂帛。如果不是她，哥哥會被他叔父帶走，繼續(xù)求學(xué)，過著他年少無憂的生活。正是因?yàn)樗?，哥哥走上了社會，用稚嫩青澀的雙肩托起了她的人生。也正是因?yàn)樗?，小小的修彬因找不到工作而成了街頭混混。

記憶中，修彬總是鼻青臉腫地進(jìn)門，然后倒頭就睡。修蕓很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痛。她跪在修彬床頭，一遍遍撫摸他緊皺的眉峰和傷口。如果可以，她多愿替哥哥承受這一切?？墒?，修彬?qū)⑺Ｗo(hù)得很好，從不讓她介入他的生活。

修蕓置辦了一個藥箱。每次修彬受傷，她會一聲不響地給他包扎、上藥。修彬開始很抗拒，但終究抵不過修蕓的堅(jiān)持。然后，修彬受傷的次數(shù)逐漸減少，再然后，圈子里開始有“飛刀修羅”的傳說。而兄妹倆的生活，開始變得富足。

修彬十八歲那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遇上了命定的劫數(shù)。一幫外來劫匪綁架了當(dāng)?shù)馗簧讨旰?，富商找到本土黑幫大哥，大哥安排修彬救人，修彬不辱使命。而年輕帥氣的修彬那靈活機(jī)智的談吐應(yīng)對及干凈利落的身手，如黑暗中的微光，照進(jìn)了雨涵的心房。情竇初開的她將一懷春夢毫無保留地給了修彬。面對雨涵純真熱烈的感情，修彬徹底淪陷，富家千金與腹黑平民的愛情橋段正式上演。

為了修彬，雨涵多次與父母決裂。為了雨涵，修彬多次讓自己陷入艱難的抉擇和境地。雨涵的父母為了阻止他們來往，甚至動用了黑白兩道的力量，都被雨涵以死抗?fàn)帯Ｓ欠磳?，兩人的感情愈是深濃。最后，雨涵在父母?qiáng)行送她出國的前一天，溜出來與修彬私會。那一次，兩人偷嘗了禁果。之后，雨涵出國，徹底與修彬失去聯(lián)系。

從那時起，修彬變得放縱而頹廢，他自暴自棄，不停惹事，不停受傷，不停讓自己陷入酒精的麻醉和肉體的折磨里，成為人人唾棄的流氓地痞。修蕓看著欲海沉淪的修彬，痛徹心扉。她知道，如果不是她，哥哥就不會走上這條路。如果不是她，哥哥也不會那么拼命，也就不會遭遇他生命中最大的劫。

幸好，那樣的日子隨著修蕓的成長開始逐漸遠(yuǎn)去，亭亭玉立的修蕓進(jìn)入花一樣的季節(jié)。為了妹妹，修彬一改放蕩不羈的性格，開了一家餐廳，試圖將自己洗白，給修蕓一個安定平和的環(huán)境。

只是這份安寧如過眼云煙，很快就被歸國的雨涵打破。修彬聽說她回來后，激動得渾身戰(zhàn)栗，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看到的，是她與別人親密無間的情景。修彬暴怒、憤恨，更多的是痛苦和傷懷，他固執(zhí)癡情地候在她有可能出入的地點(diǎn)，可雨涵，卻與他形同路人。

經(jīng)打聽，修彬才知道雨涵出國后因試圖潛逃家門而爬上高高的柵欄，結(jié)果摔成嚴(yán)重腦震蕩并因此流產(chǎn)。雨涵父母震怒之下，一度想派人殺了修彬。雨涵苦苦以死相爭，并發(fā)誓不再與修彬來往。而雨涵因?yàn)槟X部受傷，逐漸失去記憶，徹底告別了過往，雨涵父母這才作罷。

得知真相的修彬把自己關(guān)了整整兩天。就在修蕓擔(dān)心不已的時候，修彬一臉平靜地打開門，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一門心思投入到了餐廳的經(jīng)營中。而后，又以各種手段收購兼并了幾家餐廳，很快就將連鎖店開滿了整個城市。一躍成為當(dāng)?shù)厝巳朔Q贊的青年才俊。

只是這樣的背景和身份，依舊不能打動雨涵的父母。他們甚至三番四次派人搗亂，以示憎惡和憤恨。修彬不為所動，風(fēng)輕云淡接下他所有的陰損。再多再大的困境他都經(jīng)歷過，又怎么會擺不平這一點(diǎn)小小的挫折？

但修彬還是小看了雨涵父母的手段。以前他只是個街頭混混，他們沒有將他放在眼里。而這個昔日的小人物竟想跟他們平起平坐，再度染指他們的女兒，這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們派人在修彬車上動了手腳，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他。誰知那天修彬剛好約了雨涵吃飯，車子失控，無法挽回的悲劇再度釀成，修彬重傷，雨涵生命垂危。臨終前，雨涵恍惚記起了一切，來不及伸手撫上修彬的臉，就香消玉殞。

人世間最大的悲與痛，莫過于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與自己陰陽陌路。修彬心如死灰，雨涵父母黯然出國，一場長達(dá)七年的情愛糾葛因雨涵的死畫下沉重哀傷的句號。時光如水，往事如風(fēng)，而那段悲歡交集的歲月，成為修彬心頭不可逆轉(zhuǎn)的溫柔與疼痛，不可碰觸，無人敢碰觸。

【三】誰解溫柔

城市的夜，慢慢褪去。修蕓抱膝坐在窗臺上，嬌小孤獨(dú)的身影一點(diǎn)點(diǎn)被黎明前最深的暗黑吞沒。修彬一夜未回，她的世界，墮入深黑的淵域。

咔噠，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如一束微光，倏然點(diǎn)亮第一抹晨曦，劃破重重暗黑，直達(dá)修蕓心底，漾起一線滿足而欣悅的微漪。

半小時后，修蕓赤腳走進(jìn)修彬房間，悄無聲息地半跪在床頭，給他蓋好被子，專注而癡沉地看著宿醉深眠的修彬。修彬如劍的眉峰緊皺，臉色蒼白，渾身酒氣，天知道他喝了多少酒才能散發(fā)出如此濃烈的酒味。修蕓心疼地想，一定是昨天彭艾的話勾起哥哥心底隱秘的苦痛和傷悲了吧？

“雨涵，雨涵?！彼瘔糁校薇蛲蝗环藗€身，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濃烈的酒氣噴了修蕓滿頭滿臉。修蕓的心，如被針扎了一樣，疼痛難抑。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哥哥，既然如此痛苦，為何不試著走出來？”修蕓喃喃低語：“看著你一天天沉淪痛苦，我如陷淵獄。我的世界，因你而存在啊哥哥?！?/p>

“從小到大，你一直一直都小心呵護(hù)著我，不讓我受一點(diǎn)委屈。為了我，你受了那么多傷，遭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你走得太累太艱難了哥哥?！毙奘|微微俯首，視線溫柔而深情地落在修彬臉上，含淚帶笑地說：“自那天你拉著我走進(jìn)屋子，將所有人擋在門外的那一刻，我的眼中就只有你了哥哥。那時候我就發(fā)誓，以后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哥哥，永遠(yuǎn)只對哥哥好?！?/p>

“可是哥哥，你從來不給我機(jī)會。”修蕓黯然，“你總是獨(dú)自抗下所有的事情，躲在一邊獨(dú)自舔傷口。每次看你咬牙硬撐的樣子，你知道我有多失落多心疼？”

淚，如斷線的珠玉，一顆顆跌落在修彬的臉上、身上，在初起的旭光里閃閃發(fā)亮，散發(fā)出柔和溫潤的氣息。修蕓心如鹿撞，情不自禁地伸出芊芊指尖撫過修彬的眉眼，唇角，心頭淌過水一樣的滿足和溫柔。

“雨涵。雨涵?！毙薇蜃碚Z呢喃著，迷糊中一把抓住修蕓的纖手，滾燙的熱度灼得她的手羞澀而生疼。她身體一僵，卻無力掙脫。也許，潛意識里，她根本就不想掙脫？

“對不起雨涵，對不起。”手中傳來的真實(shí)感似乎讓修彬所有的情緒找到了宣泄口，他像個溺水瀕死的人一樣，緊抓住這黑暗中那一絲微光。即便那光，只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便如鳩毒，也甘之如飴。他雙手一收，將修蕓緊緊摟在懷里。

“哥哥?！毙奘|淚眼婆娑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修彬，各種矛盾、痛惜、慌亂、緊張、苦澀紛至而來，似乎還隱帶著一絲期待與興奮。那有力的雙手和懷抱，那熟悉的帶著煙草酒精的氣息，那寵溺細(xì)心的關(guān)愛與守護(hù)，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呵。只是，最近的人卻是最遠(yuǎn)的愛，她怎么也走不進(jìn)他的天空。

酒意襲來，修彬復(fù)又沉沉睡去。修蕓小貓一樣溫馴地窩在他懷里，安靜而甜蜜地閉上了眼睛。如果可以，她寧愿傾盡所有，讓這一刻成為永恒。

【四】飛蛾撲火

“修蕓，彭艾那小子對你不錯，你怎么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修彬走到修蕓身后，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拍她的肩。修蕓微微側(cè)身，修彬撲了個空。

“他好，是他的事?！毙奘|看著眉峰如刀的修彬，墨黑的深瞳如一汪幽潭，長長的睫毛勾勒出流暢優(yōu)美的弧線，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有哥哥就好?！?/p>

“傻丫頭，你長大了，總不能一直跟著哥哥吧？”修彬啞然失笑。

“為什么不？”修蕓轉(zhuǎn)過身去，留給修彬一個清淡孤傲的背影。這是她第一次反駁修彬。

修彬瞇眼看著她窈窕頎長的背影，驀然驚覺她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嬌嬌怯怯的小丫頭了，頓時有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和失落。修蕓，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平安、快樂、幸福，你知道么？

哥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為什么你要把我推向別人？修蕓捂著臉靠在門背后，莫大的悲哀潮水般襲來，淚，瞬間盈睫。

“老大，老大！”彭艾匆匆跑進(jìn)來，修彬噓了一聲。彭艾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修蕓的房間，趴在修彬耳邊說了句什么，修彬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一陣風(fēng)似地沖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修蕓逮住彭艾審問。她心里有種不好的感覺。印象中，哥哥很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就算初出道經(jīng)常被人揍得很慘，他也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如果說他會失控，那一定是跟自己或雨涵有關(guān)。

“是雨涵父親?！痹谛奘|面前，彭艾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他被人追殺逃了回來，現(xiàn)躲在我們店里。這事你哥不得不出面。放心，這是在我們的地盤，不會有事。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p>

修蕓黯然，心如裂帛。雨涵，雨涵，又是雨涵！凡事只要跟雨涵有關(guān)，哥哥就會方寸大亂。她是哥哥心頭的魔咒，是他永難釋懷的執(zhí)念，如一座大山，將他們兄妹倆壓得喘不過氣來。

哥哥不會有事。哥哥一定沒事。修蕓不斷地安慰自己，但總覺心浮氣躁。這些年她與修彬相依為命，因修彬走得極其艱難艱辛，她特別敏感而細(xì)心，從開始的提心吊膽，到后來的從容應(yīng)對，居然讓她對修彬產(chǎn)生了一絲心靈感應(yīng)。每次修彬出事，她就會心頭悸動，坐臥不寧，就像此刻。

修蕓推門而出。如一只飛蛾，撲向生命中那一線微光。

剛跑過一條街，街面上突然警鈴大作，警車救護(hù)車蜂擁著從修蕓身邊呼嘯而過。修蕓雙腿一軟，幾乎要倒下去。

一雙手扶住了她。滿臉惶恐和焦灼的彭艾出現(xiàn)在她眼前：“修蕓，你哥中了槍，已經(jīng)被送去醫(yī)院，怎么辦，怎么辦？”

“哥哥！”修蕓眼前一黑，如墜冰窟，而后拼命朝醫(yī)院跑去。

修彬皺著眉，雙目緊閉，安靜地躺在那里，臉色跟床單一樣白。

他的頭部和肩部各中了一槍。經(jīng)全力搶救，總算脫離了危險。醫(yī)生說，生命無礙，但從此只能與病床為伍。如有可能，也許會有蘇醒的奇跡發(fā)生。

“哥哥。”修蕓伸手，芊芊指尖一寸寸拂過修彬如刀的眉峰、唇角，她微笑莞爾，甜蜜而溫柔，“我說過，你是我生命的全部呵，我會永遠(yuǎn)陪著哥哥，永遠(yuǎn)只對哥哥好?！?/p>

“哥哥，你看，就連上天都想讓你好好休息，因?yàn)檫@些年你過得太苦太累。以后，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也照顧好你。你身上背負(fù)的太多，也該歇歇了。”

“你知道嗎哥哥，我很感謝上天，是他讓我們相遇，相知，相守，給我一段世上最真最暖的慰藉和溫情，給我一個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哥哥?，F(xiàn)在，又給了我一個悉心照顧你的機(jī)會。我很感謝，也很慶幸。哥哥，活著，真好。”

…………

【后記】

五年后。

“哥哥，你看，窗外暮春如畫，微雨晚晴，又是櫻花滿天時?！毙奘|打開盒子，將細(xì)心收集的花瓣一片片灑落在修彬床頭，粉白瑩潤的花朵瞬間開滿整個房間?？諝庵?，洋溢著淡淡的櫻花甜香。

“還記得嗎哥哥，五歲那年你把我抱到櫻花樹下，用力一搖，我身上就落下好多好多花瓣，你說那叫櫻花雨?！毙奘|握住修彬微涼的指尖，在自己臉上輕輕摩挲，唇邊綻出一朵溫柔的笑意，“哥哥，櫻花如故，漫天如雨，你還不起來陪我看櫻花？”

修彬指尖突然微微一顫。

“哥哥，哥哥！”修蕓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絲異動，她立刻俯身，趴在修彬床頭一迭連聲地呼喊。那呼喊，歡欣急切如一束微光，連同過往所有的溫情和記憶，瞬間剖開所有的黑暗與陰霾，直達(dá)修彬沉淪已久的意識深處，一聲高過一聲：“哥哥，哥哥，哥哥！”

修彬緩緩睜開眼睛，光明，在眼前一點(diǎn)點(diǎn)盛放，如同修蕓含淚帶笑的眸。

“哥哥！”修蕓喜極而泣，情不自禁地?fù)ё⌒薇颍谒~頭落下深深一吻。

“傻丫頭?！毙薇驀@了口氣，輕輕拍拍她的臉，溫柔而寵溺地說：“叫了這么多年，不累么？”

“哥哥，哥哥。”修蕓緊緊抱著他的頭，只知道傻傻地低呼，生恐他一不小心就會消失無蹤。

修彬無奈地開口：“傻丫頭，扶我起來?！?/p>

“哥哥？”修蕓怔了怔，有些茫然。

修彬刮刮她的小鼻子，聲音輕柔而鄭重，“走，我陪你去看櫻花雨?！?/p>

窗外，櫻花如絮，微雨晚晴。天邊，一線夕陽正穿透淺灰的云層。

(編輯：作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