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謝又時發(fā),小園種草花。”讀畢日本作家正岡子規(guī)的散文《小園記》,禁不住又懷想起我的小園來了。
我的小園在老家東間窗外,占地面積不足6平方米,是我親自設計并獨立完成的,那大概是世界上最小的花園了。
園子雖小,品類卻多。有迎春花、月季花、海棠花、地瓜花、雞蛋黃、蟹爪蘭、雞冠花、韭菜花、馬齒莧花,還有小櫻桃、小石榴、石竹、臘梅等各式花草約四十余種,雖無名貴花木,但也把小院點綴的五彩繽紛,芳氣襲人。
有人曾問我,你弄這個園子花了多少錢?我告訴他,我一分錢沒花,都是這家要一棵,那家要一棵拼湊出來的。其中從有旬大爺家要的最多。有旬大爺是村里有名的老花匠,他快80歲了,老伴已過世,沒有兒子,閨女嫁到較遠的村莊,陪伴他的是滿墻滿院的樹木花草。我每次去他家,總見他在那棵枝干擰成麻花狀的枸杞樹下面,坐著馬扎子,手里托著把黑不溜秋的小紫砂壺,面無表情地望著某一叢花草發(fā)呆??吹轿襾?,他也沒有任何表示。我主動打招呼,大爺您喝茶那?他抬起壺呷一口茶,依舊面無表情地答:嗯!我說我想要幾棵菊花呢!他看都不看抬手往東墻根一指,說:拔去吧!我心里忐忑著,過去拔了兩小棵剛綻蕾的,老是白拿,心底有些發(fā)虛,怎好意思多拔呢?
園中有座半米多高的假山,山石是我從村后的灣塘邊揀來的干溝石。曾聽父親說,干溝石不僅造型千奇百怪,且硬度低,吸水性好,易打磨,是制作盆景的好材料。我揀了兩筐來,用家里砌院墻剩下的小半袋水泥澆筑出山的模樣。用巴掌大的小石板在山腳搭起一座小橋。在假山上的凹凸處撒上泥土。兩場春雨過后,那些如乒乓球火柴盒大小的積土里竟冒出了青青的葉芽兒,讓我好一陣感動。
假山旁邊是一個臉盆大的魚池。家里有一個瓷快磕光的土黃色臉盆,盆底銹爛出幾個破洞,母親要當廢鐵賣掉,被我攔下了。我用塑料薄膜將破洞堵上,在假山邊上挖了個坑,坑底抹上水泥,將臉盆落在坑里固定住,放上多半盆水,一個魚池就這樣做成了。我用空罐頭瓶從灣塘里捉了幾條小魚放進去,順便采了些水草,系上小石頭沉到水里,我喜歡看魚兒在水草間往來穿梭的樣子。
園里四季都有花開,侍弄小園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課。父母似乎一直不大關心我的所作所為,由著我鼓搗。我從有旬大爺那兒學會了育苗、壓枝、剪枝等技術,馬齒莧長密了,我將它們分開移栽,月季花開敗了,我將它們剪掉,旁邊很快又會叉出新枝,綻出新蕾。
沒事可做的時候,我常常靜立園邊,看蜜蜂鉆進花心,退出來時渾身沾滿花粉,毛絨絨的,樣子很是可愛。還有各色蝴蝶、蜻蜓,或在花間翩翩飛舞,或靜立枝頭幽雅地扇動著翅子,我對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打心底里歡迎。有時,我會在魚池邊一蹲就是半個來鐘頭,觀察魚兒游泳、呼吸或是嘬水草的樣子,感覺萌萌的。用手指彈一下盆沿,魚兒們便驚慌失措了,一躥一躥的四散奔逃,使我享受到了惡作劇般的勝利快感。
我對我的小園甚感滿意,它是我生命中第一件“藝術品”。每逢有親朋好友來我家串門,我總會主動把人家的注意力往小園引,并滔滔不絕地向人家炫耀著我的豐功偉績。我常常想,假如我做事不是只有三分鐘熱度,不是虎頭蛇尾,半途而廢,而是一直堅持下來,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種樣子?我會不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園藝師呢?
然而,小園早在三十年前就蹤跡全無了,它只是我讀小學四年級時的作品。但它卻又一直在我心里繁茂著,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