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背后懷念
來源：作者：莫秋言時間：2014-05-14熱度：0次
一
我會記得寶寶出生的那一天，在異鄉(xiāng)的醫(yī)院里，我形單影只的絕望。病房的門接連不斷的被打開，有的人進來，又有的人出去，卻沒有一個是我所熟知的面龐。挨過了大段大段的絕望，我聽見寶寶第一聲的哭泣。終于，也可稍稍松下一口氣。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感覺自己已不再孤單，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小生命茁壯成長。我料想著未來的某一天，當(dāng)他咿呀學(xué)聲的時候，開口的第一句單詞必定會是媽媽。
當(dāng)我睜開惺忪地睡眼，已是深夜，整個世界黑壓壓地一片。寂靜地，像是一面遮天蔽日的大鼓。我無力地掙扎著，驚慌失措地呼喊著，當(dāng)我冰涼的手指觸摸到枕邊的那張嬰兒床，空蕩蕩的更沒有任何溫度。我哭了，失去所有言語的嚎啕。
后來醫(yī)生進來，那個面帶微笑的阿姨走到我的身邊。她安慰著我，姑娘，你的寶寶由于身體虛弱，被送到育嬰廂去了。她順勢給我蓋好了被子，在床頭坐下來。唉，這姑娘怪可憐的，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照顧。我默忍著淚水，說，阿姨，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只是想求您，幫我照顧好我的寶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淚水終于落下，悄無聲息。
二
我繼續(xù)留在了那個異鄉(xiāng)的城市，過著簡單且又快樂的日子。為了給予寶寶更好的生活，我工作愈發(fā)地努力，并告別了所有應(yīng)酬的圈子，盡可能地節(jié)省每一筆不必要開支。幾年來，幾乎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不再駐足高檔的化妝品店。誠然每日的工作很累，但是只要一看到寶寶那天真可愛的臉龐，和那雙張牙舞爪的小手在我眼前不停地動彈，我便會止不住的笑。我想上天對我還算是公平的，我開始漸漸地滿足于這樣簡單并且純粹的快樂。
寶寶到了學(xué)說話要走路的時際，學(xué)會的第一個單詞果然是媽媽。那陣子在家忙于趕稿子，為了照顧方便，就索性把小家伙的搖籃搬到了書桌旁。有一次，在我困倦乏力到了神情恍惚的時候，突然聽見那第一聲清脆的呼喚。那一夜，我的眼睛又濕潤了，我把當(dāng)時的每一種美好潔凈地聲音都存放在錄音機里，當(dāng)作此生刻骨銘心的紀(jì)念。
三
寶寶上學(xué)的第一天，一年級。事實上，孩子并沒有接受過正規(guī)的學(xué)前教育，大多是我在閑暇之余手把手教著識字認(rèn)知。盡管如此，但凡我所教授給他的，他都能出色的完成。比如唱歌與繪畫。
某次，我給他買了件新的衣裳，小家伙虎頭虎腦的在鏡子面前晃悠。我往他的小書包里塞上一小疊零鈔，他捂得書包嚴(yán)嚴(yán)實實的，硬是不愿意接那些小票。然后嘴角抽動，嘟囔著稚嫩而又令人動容的話語。媽媽，奶奶說要我聽話，說你賺錢不容易。我可以不吃零食，可以不亂花錢。奶奶是為寶寶請的鐘點保姆。
那一刻，我竟然說不出話來，把他擁得緊緊地。我撫摩著小家伙的腦袋，會意地微笑。寶寶，媽媽有你已經(jīng)無比幸福，只要寶寶健康快樂，媽媽再苦再累也都值得。在我的堅持下，零鈔塞進了他的文具盒，但卻只有兩元錢。其余的他始終不肯接受。然后，我給他理了理衣衫，校服的紐扣被他扣錯了位置。他害羞的看著我，靦腆的笑。
晚上，寶寶在做作業(yè)，我照例為他溫習(xí)功課。功課完成了之后，他拉著我即將邁出去的腳步。說，媽媽，我能為你唱首歌么。今天老師教我們唱歌了，我還在全班的小朋友中第一個學(xué)會了呢。我順勢坐下，看他那唱歌前表情的認(rèn)真與專注。我記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名字叫作《好爸爸》?！鞍职趾冒职趾冒职趾?，爸爸的力氣真不小，做的多說的少，臟活累活他全包了。”
和寶寶之間，父親似乎是一道禁區(qū)。我從未向他談及過那個男人的一切。但是這一次，我木訥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我只得要求他，寶寶，媽媽是不是很疼你。是的話以后就只唱媽媽教你的《媽媽的吻》。寶寶略帶委屈的點了點頭。隨后，我匆忙的離開，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那一夜，我的話很少，或者說是思想被一些久違的東西禁錮了，但回憶卻如同那一晚的月亮一樣，越攀越高。
四
后來，公司的同事經(jīng)常來家作客，偶爾幫我陪陪孩子。有一次，我從兼職的報社回來，就看寶寶和同事顧森在臥室里玩得熱火朝天。兩人坐在一起打著電動游戲，寶寶坐在顧森的懷里，一邊握著手柄一邊和男人嬉戲交談，親密無間。顧森看見我回來，便放下手中的手柄徑直走了過來。邊走邊問寶寶晚上要吃什么，兩個人默契地交流著。飯桌上，我更像是個局外人，傻傻地看著二人“眉來眼去”。那頓晚餐，寶寶吃的比平時都多。有時候真的會感覺，兒子大了，和母親之間的話語會變得很少。誠然因為工作的壓力，很少再有多余的精力和時間與寶寶溝通。
過了幾天，寶寶湊過來跟我說話。他說，媽媽，顧森叔叔好像很喜歡你。他還說等他成為我爸爸之后，會給我買更多好玩的玩具……我沒有等到他說完，便心存芥蒂的打斷。不許胡說，顧森叔叔只是媽媽的同事，在媽媽工作忙的時候來陪你。要玩具媽媽會給你買，小孩子不許多嘴。
其實我一直明白，顧森的用心良苦。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寶寶，他都給予過熱忱的照料。打心底里說，我很感激。但是除了感激，我不知道還可以怎樣。那么多年，唯一的念頭就是將寶寶帶大，對于感情，已經(jīng)湮沒在時光里太久，久到連自己都不覺然地麻木，喪失了知覺和勇氣。何況顧森還是一個從未娶妻的男子，憑著自己的條件，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也因為此事，單位里已是滿城風(fēng)雨，而我一直是一個冷暖自知的人，可以離那些是非遠遠的，保持獨立，聽之任之。
之后的時間里，顧森依舊來去在我和寶寶之間，只是我們誰都沒有觸及過彼此之間的感情，誰都不曾說出過任何敏感的言語。我想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只是一種感激，一份友誼就好。
五
我一直都渴望著寶寶可以健康成長，積極向上。但是那天下午卻令我既生氣而又悲涼。
那天下午，我在單位加班趕稿子。忽然接到班主任老師的電話，老師讓我往學(xué)校去一趟，一時間我焦慮萬分。寶寶成績優(yōu)秀，也一直遵守紀(jì)律，表現(xiàn)良好，究竟為什么老師那么急匆匆的召見家長呢。
在學(xué)校辦公室的走廊里，我看到寶寶和另一個男生站在一起，那個同學(xué)不停地在哭，而寶寶在低頭沉默。老師告訴我，寶寶下午在課堂上跟同學(xué)打架了。但是念于平時表現(xiàn)不錯，老師也并沒有為難寶寶，道歉之后就被我?guī)Щ亓思摇?br/> 一路上，我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晚上吃好飯，我越想越生氣。罰他在地板上跪著，我不說話不許起來。寶寶低著頭，乖乖地照辦。我大聲呵責(zé)起來，為什么要跟同學(xué)打架，媽媽每天那么辛苦的賺錢，你就是這樣來報答的么。我的聲音越說越大，直到寶寶委屈地流淚。那時的落淚是無聲的，他蜷縮在地上像是個受傷的羔羊。最后我還是心疼了，把他摟在懷里。看著他眼角的傷痕，縱使再多的怨恨也都悄然消失。我漸漸的平復(fù)心情，詢問打架的原因。寶寶擦了擦眼淚，吞吞吐吐地說，媽媽，老師今天讓我們寫一個家庭狀況調(diào)查表，其中有填寫父母資料的一欄。我很快的把你的名字填上后，就再也寫不下去了。因為我不知道爸爸叫什么?？粗瑢W(xué)們都寫完了，最后我就把顧森叔叔寫成我的爸爸了。可是那個跟我打架的同學(xué)笑話我，說我是個野孩子，和你們都不是一個姓，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媽媽，您說，我是您親生的對不對。寶寶的每一句話都仿佛利刃般地刺痛著我的心，我連忙回答了三遍“你是媽媽親生的”。誠然我很慚愧，只是那句“對不起”像是灌滿了水銀，怎么也無法吐出。那一晚，我把寶寶抱在懷里親了又親，心里滲滿了淚。
六
如今，寶寶長大了，在很遠的南方城市讀軍校。每有空閑都會打電話過來，噓寒問暖的惦記著家。前幾天，寄來過一封信，有軍校的榮譽證書還有軍裝筆挺的近照。寶寶在信里寫道：
“媽媽：
您唯一的寄托——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我會做一名好軍人，做您的驕傲。只是媽媽，您為了我放棄了那么多，我衷心地希望您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為我找一個爸爸。”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給兒子回信，他已經(jīng)長大了，成長的路上可以不再有我，只是那個叫作顧森的男人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坐在搖椅上漫漫的回憶，然后陷入了沉醉。電視里播放著趙詠華的老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漫漫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也去不了，你還一直把我當(dāng)成手心的寶……”
那一晚，我在日記本里寫道：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相逢已錯過。
創(chuàng)作談：依然清晰地記得，當(dāng)時寫完這則故事時的心情。同樣出生在單親的家庭，或許我更加明白單身母親生活的不易。與其說是刻畫別人的故事，不如說是在寫自己的母親。當(dāng)然，故事中的一些情節(jié)是虛構(gòu)的，但是不容否認(rèn)，在每一個單親家庭里，都有這樣一位母親。為了子女的成長，寧愿放棄了很多東西，包括青春，情感，和幸福。這種家庭成長的孩子，大多于婚姻的范疇內(nèi)，被稱作為“拖油瓶”，也正是這些“拖油瓶”，讓母親的一生承載了許多別人無法承受的重量。因為，在孩子成長的歲月中，自己不僅要完成著母親的使命，還要兼顧著父親的角色。她們給予子女的，不僅是物質(zhì)的依賴，更多的是精神和信念的支撐，同時自當(dāng)少不了流言蜚語的厄運。她們都是偉大的，無論能力大小，都竭盡全力地給予子女最好的慰藉，并在任何時刻，充分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
回顧自己成長的境遇中，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那段歲月，每一次索取，每一次犯錯，每一次不知所措……都有母親給予滿足與解答。作為母親，總有大段大段的時光，帶著委屈、脆弱與疼痛，但是她唯一的期待，便是自己的孩子能夠沿著自己迤邐期盼的目光所成長。所以，2009年那個冬天，當(dāng)我穿上軍裝，站在聚光燈下代表新兵戰(zhàn)友發(fā)表講話時，母親站在角落里潸然淚下。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即便所有的幸福都只能夠用眼淚來表達。
(編輯：作家網(wǎng))
